中条山会战
2021年12月9日的团结报《文史周刊》发表了杨跃进所著《1941年的中条山战役》一文,该文较全面介绍了此战的背景、经过和结果,并从敌情意图判断、防御决策部署、作战准备情况、部队协同配合等方面对中国军队惨败原因进行了分析。文章还提到,“在中条山激烈作战的时候,我国后方的一些城市遭到了日军的空中轰炸。5月6日至7日,日机便轰炸了西安、咸阳、澄城、大荔、朝邑、潼关、郑州、汜水,企图切断中国军队后方交通运输线,达到阻止增援、挫败中国军队士气的目的。”
实际上,这一时期敌机不仅轰炸了上述城市,其目的也不限于切断中国军队交通增援线路;日军航空兵全程深度参与了此次会战,并对会战的结局产生了难以忽视的重要影响。
敌机蔽日实力悬殊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后,仅编制296架作战飞机且完全没有航空工业体系支撑的中国空军,面对战机装备数量近3倍的日军航空兵,不惧强敌,亮剑长空,取得赫赫战果,但亦消耗巨大,不得不于当年11月转入休整阶段。其后,在苏制战机的补充及苏联援华航空志愿队的协助下,对日空战能力略有恢复。然而,1940年8月起,日军将最新研制的零式战斗机投入实战,其性能远在中国战场的各型苏制战斗机之上。1940年9月13日的璧山空战,中国空军损失飞机24架,牺牲飞行员10名,伤8名,但竟连1架日军零式战斗机都未能击落!这种情况下,就连战时首都重庆上空也成为有空无防、敌机来去自如之地。而众所周知的飞虎队(中国空军美国志愿大队),则是1941年8月才在缅甸成立的。也就是说,中条山会战期间,中国地面部队是在毫无空中掩护的情况下展开防御的。
反观日军,却完全不同。日军在华北地区的主要对手是八路军,空中打击对八路军分散灵活的敌后游击战作用不甚明显,因此华北日军航空兵的力量并不很强。但中条山的情况不一样,国民党军队在此聚集重兵,据险固守,这种作战模式下,航空兵的威力可以充分发挥。
为一举夺下战略地位重要的中条山,日军特地从千里之遥的关东军抽调兵力,将驻黑龙江勃利的关东军第7飞行团轻轰炸第32战队、驻海林的关东军第2飞行团侦察第83战队调往华北,加强到第3飞行集团。关东军系日本陆军精锐,不仅是驻屯控制中国东北的主力,还要在进攻苏联时担负突击兵团的职责,轻易不会动用。但就在1941年4月13日,《日苏中立条约》于莫斯科签订,日苏关系有所缓和。6天之后的4月19日,日本大本营即从关东军抽调航空力量加强到华北。这绝不是巧合,它反映出日军对于中条山会战以及空中打击的高度重视。
第3飞行集团由集团长木下敏中将统一指挥。具体部署为:集团指挥所设在河南新乡,下辖第1飞行团驻山西运城机场,负责协同日军的西线作战;第3飞行团驻新乡机场,负责协同日军的东线作战。
2018年,笔者在山西运城市郊羊驮寺辗转找到了运城机场旧址,还看到了部分残存的机库和防空地堡。运城机场是日军在中国华北的重要航空基地之一,此处距中条山西部的平陆、垣曲、绛县等地的中国守军防区不远。即使是位置稍远的新乡机场,至中条山东部的济源、孟县等地,航程也只有百余公里。也就是说,中条山全境均在日军飞机作战半径内,敌机不仅可以频繁起降,还能够长时间滞空实施对地攻击。1941年5月6日,日军航空兵首开战端,一时敌机蔽日,向中国军队阵地大举袭来。
炸弹呼啸守军之殇
在中条山会战的战史档案或研究著作中,有关日军航空兵轰炸的记录比比皆是。如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于1941年10月向军事委员会上报的《第一战区中条山会战要报》记载:“战斗惨烈,为抗战数年来所未见。每日自拂晓起至黄昏止,平均无一分钟天空不见敌机活动;阵地所在,无尺寸不为敌炮烟、毒气所笼罩。”“此次会战,敌空军(应为陆军航空兵)300余架逐日出动,除交通线、渡河场、通信线路完全被其破坏控制外,我阵地上空,无时不遭其轰炸与威胁,阵地摧毁,人马伤亡,补给断绝,增援不及,几使我部队行动完全陷于停顿之中。”又如第17军第84师的《晋南中条山战斗详报》,其战斗经过一节共9段内容,即有4段提到了日军的轰炸。再如戚厚杰、王晓华编著的《第一、二、八战区抗战纪实》一书,在“中条山会战”一节中,十多次提到“轰炸”“飞机”等词语,“5月7日……日军自天晓便投弹轰炸,一波又一波,至黄昏一刻未停。守军前沿阵地,在炮弹轰炸下,在烟雾和毒气笼罩之中”。
在中条山参战官兵的回忆中,也有不少对日军飞机活动的记叙。如时任第17军第84师副师长的高建白回忆,5月8日“我们向北翻过大山,至南沟接到岳英贤团长的报告,说他们已经占领第二线指定的阵地,目下尚无情况,高军长觉得很高兴,就在南沟休息了两个钟头。忽然敌机7架,大行轰炸,这时东北方向,发出枪声。”
近年来,笔者采访了数位亲历中条山会战的老战士。原第3军第7师21团4营9连战士李林学谈及日军轰炸时连连摇头,表情沉重:“太厉害了,我们没有防空武器,遇到轰炸只能趴在地上听天由命,被炸死伤的战友很多。”原第3军第7师师部通信排战士段少云回忆,转移途中的第7师师部到了一个小村庄,正准备做饭吃,“结果日本人的飞机来了,饭没吃成,做饭的柴火还冒着烟,他们就在那个院子扔了炸弹,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那个炊事员。”“山沟里面,骑兵连的马也在那……日本人在山顶上扔炸弹,把咱们的骑兵连全炸完了,其他的山边的兵也炸完了。”
在缺乏有效防空手段和坑道式掩体系统的情况下,日军强烈的空中打击给中国军队官兵带来巨大伤亡。新编第27师师长王竣、参谋长陈文杞于同一天遭轰炸牺牲,就是最惨痛的一例。
1941年5月9日凌晨,新编第27师奉命急赴平陆县台寨村(今太寨村)布防,以保障友军向白浪渡口集结。2017年,笔者在太寨村考察看到,该村位于中条山最南面一道山梁的北坡,翻过山梁就是黄河,距白浪渡口8公里左右。当时,日军一部突破了我第165师和河北民军的防线,直插台寨而来。激战中,新编第27师部队遭到日军飞机猛烈轰炸,少将师长王竣、少将参谋长陈文杞及上校参谋主任郭则温等一众将士牺牲。次日上午,台寨失守。
中条山会战,日军地面部队共出动约10万余人,中国守军参战部队总兵力为15万至16万人左右。两相对比,中国军队还略占上风。然而,这仅有的由人数及地利带来的微弱防守优势,在日军呼啸而来的航空炸弹打击下,被完全抵消了。
伞降突击血色马村
中条山会战期间,除轰炸外,日军还实施了较为罕见的伞兵空降作战。此次会战,西线是重点。在日军的主要进攻方向上,是中国军队第5集团军的防区,该集团军总司令部也就成为日军伞降突击的首选目标。
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驻地位于夏县马村。2017年笔者实地考察看到,马村西倚海拔1600多米的中条山三大主峰之一楼山,那里地势险峻,大部队和重型装备无法翻越。村东面向中条山脉腹地,村前有一条公路(抗战时为碎石路),向西北约4公里处有一地势险要的隘口名为阎王峡,是从北面接近马村的唯一通道。1941年5月8日黄昏,日军一部由麻家匣南下而来,第5集团军特务营在阎王峡与敌激战。除这一路日军外,当时并无其他日军部队进攻至此。也就是说,当特务营阻敌于阎王峡时,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应该是安全的。
但就在这段时间,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突遭袭击,不但丢失了驻地马村,而且损失了关键的通信部门。《抗日战史·晋南会战》的记载是:“5月9日晨,马村已被敌攻占……无线电班被敌冲散,通讯联络于11时中断。”第5集团军的战报记载是:“9日……本部不得已即于4时移至涧南沟指挥……无线电亦被敌冲散,通信联络即中断。”
周遭并无日军主力,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是如何遇袭的?总司令曾万钟的看法是:“(敌)以钻隙迂回战法,与冒险犯难之精神,攀登绝壁……打破我之指挥系统”,虽未明确敌军来路,但“钻隙迂回”“攀登绝壁”等用词,明显意指敌军来自附近山中。事实上,突袭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正是来自马村背靠的楼山之中的一支日军空降兵部队。
要伞降突击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即空降不能为守军察觉,及空投点距离马村较近。否则要么因提前暴露而被消灭,要么在战斗打响后无法迅速接近目标,起不到奇袭效果。这就要求要有一个合适的空降场。马村四面群山环抱、峻峭险绝,唯一的开阔地则在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视野之内,看似并无适合空降之处。然而,经过周密的前期侦查,日军发现了楼山后山原始森林中一处开阔草坪——楼山坪。经笔者实地考察,此处海拔1200米,面积约数平方公里,地面坡度仅10至15度,附近有泉眼一处,步行至马村约2至3个小时。在马村及其周围制高点,均无法观测到楼山坪。此地完全满足实施伞降突击作战的各方面要求。
在大举进攻中条山之前数日,日军空降兵开始秘密向楼山坪伞降,中国守军完全没有察觉。但楼山坪一带原有少数当地民众耕种、放羊,日军空降兵着陆后,将他们抓捕,强迫其修筑工事,防备中国军队可能的进攻。根据亲历者夏县祁家河乡马村、七泉村、前坪村民众柴水平、杨圣清、柴金群等的回忆:日军先后多批次空降,人数约一二百人,全部隐蔽于楼山坪。数日后,这批日军向山下马村方向攻去。日军离开前,将掳掠的民众捆绑关押,故下山后的情况,柴水平等并不清楚。
日军此举,完全出乎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意料,加之特务营已经北上御敌,总司令部守卫力量薄弱,马村顿时陷入一片血色之中。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通信等部门被袭击,曾万忠总司令被迫仓促转移。“9日23时,本部(指第5集团军总司令部)冒雨夜行,又转至涧南沟,仍未与各部取得联络,但判断各军仍在指定位置。”作为中条山西部地区最高指挥员的曾万钟,因通信系统被摧毁,与下属各军完全失联,既不能准确掌握部队位置和状态,又无法及时下达作战命令,防区各部一片混乱。
在这种局面下,中条山西部防区的中国军队因指挥不灵、协同不力等原因而被迅速击溃,各部均出现重大伤亡。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战后指出:“通信联络不灵,为曾集团失败主因。”西线的失陷使得日军得以快速进至中条山纵深区域,中国军队被分割合围,这大大加速了整个会战的失败。
会战结束后,第一战区长官部在总结时,特地将“敌对我阵地后方锁匙部,则用伞兵降落,以威胁我军之侧背”作为一条重要教训。蒋介石也指出:“现时最要者为洛阳飞机场以及其附近防备敌降落伞之袭击……此后敌如果向河南岸侵犯,其必先用降落伞,在洛阳附近袭击我高级司令部为其唯一战术无疑。”可见,日军在中条山使用的伞降突击战术确实发挥了相当效果,引起中方高度注意。
中条山会战自1941年5月6日开始,至6月15日日军宣布结束。据其统计,中国军队被俘3.5万人,遗弃尸体4.2万具;日军仅战死673人,负伤2292人。日军认为,此战“达到了消灭敌军主力的目的,收到事变以来罕见的战果”。
尽管中条山会战以中国军队的惨败而告终,但广大爱国将士奋勇杀敌,数万官兵流血牺牲,都表现出极高的爱国精神和民族正气。
仅就会战失利原因而言,正如恩格斯著名的“历史合力论”所论述的那样,是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的结果,片面地强调其中的某一或某几点而忽视其他部分都是不客观的。
责任编辑:黄雪 最后更新:2022-10-29 09:4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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