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会战:煮熟的鸭子飞了
2014-05-31 14:20:46  来源：《抗日圣地重千秋——抗日时期的怀化综述》  点击：  复制链接

　　文/陈冠任

　　1945年4月，日军为了夺取芷江飞机场，同时破坏国军正在准备的反攻战略部署，发起湘西会战。

　　守备湘西沅水以南地区及芷江飞机场的是以王耀武为司令官的第4方面军，辖第73军（军长韩 浚）、第74军（军长施中诚）和100军（军长李天霞）。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亲任湘西对日作战最高指 挥官。春节时，他正离家40年后第一次回到故乡，在贵州兴义衣锦还乡。坂西一郎大军出动，战鼓咚 咚擂响了，他不得不把原定的半个月回乡之程压缩为一天，老家一转，就匆匆返回了湘西前线，把前 方指挥所设在安江，亲临指挥。

　　日军第20军主力，从长沙、衡阳地区，分南、北、中三路，向湘西的雪峰山东南杀来。王耀 武率领第4方面军在大纵深进行节节阻击，坂西一郎20万大军直到5月下旬才杀到雪峰山主阵地前沿。 何应钦得知日军已全部进入预定的战场，说：“鬼子就要大攻击了，新锐兵团上。”他所说的新锐兵 团就是驻防在黔桂边区汤恩伯的第3方面军和王牌第74军。于是汤恩伯所属的牟廷芳第49军，由湖南 城步、绥宁快速前进，与施中诚第74军向敌军的左侧背攻击。经过激战，日军迫不得已暂停对雪峰山 的正面进攻。何应钦本是打鬼子的阻击，拦住日寇不向大西南后方进攻，眼看坂西一郎后劲不足，立 即改为要打他的歼灭战，为此，他向统帅部要求调集陈诚的嫡系第18军助战。

　　此时，第18军属第6战区战斗序列，担负着常德、桃源、汉寿、津澧等地的守备任务，不归王 耀武第4方面军序列。因为第18军是离雪峰山最近的主力部队，陈诚慷慨地答应了，说：“坂西一郎 就以为我中国人好欺负，不用霹雳手段他就是难长记性！第18军去了要好好地打！”

　　因日军已攻击到了雪峰山附近，战况十分紧急，何应钦令第18军向沅陵、辰溪集结，并为他 本人直接指挥。胡琏接到命令后，率部火速从鄂西出发，日夜兼程向雪峰山奔赶而去。全副美械装备 的杨伯涛第11师为先头部队，第118师随后跟进，第18师殿后，全军以日行军80余里的速度疾进。

　　何应钦与王耀武的作战计划是：第18军从辰溪、溆浦插人雪峰山以东的新化地区，再沿雪峰 山东麓南下至隆回，截断湘黔公路，与北进的汤恩伯军会合，将日军关闭在雪峰山地区，待第4方面 军重挫日军攻势后，第18军在雪峰山正面阵地向敌发起攻势，一举解决战局。但第4方面军参谋长邱 维达提出了一个新建议，说：“坂西把主力全用在雪峰山下面，企图直驱芷江，两翼只是助攻的掩护 部队，兵力较为薄弱。现在他的主力攻势受挫，虽有损失，但基本上还保护强大兵力。我们由正面出 击，恰好撞在它的锋芒上，恐怕难以必胜。我看，第18军不如向敌侧面薄弱部队出击，是不是有把握些？”

　　何应钦当即表示赞同，随即第18军改由溆浦、新化方面南下，向日军右侧背后方的邵阳、隆 回、洞口以北展开攻击，直击日军后要点，斩断前线日军与邵阳城的联系，形成包围态势。这时第18 军先头第11师已通过辰溪、花桥、怀化，到达了安江。第11师师长杨伯涛就是湘西芷江人，且是地道 的侗家农民子弟，打鬼子打到了老家，他自然干劲十足，接到何应钦的命令后，率部立刻掉头向溆浦 前进。胡琏再令第118师向溆浦以东前进，第18师向新化前进。第4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派参谋长邱维 达进驻溆浦，与第18军联系。

　　第11师通过溆浦后，即以战斗态势搜索前进。官兵们听说到了师长的家乡，士气激昂。纷纷说：“这次一定要帮助师长保卫住家乡，把鬼子赶跑。”师长杨伯涛16岁就离家当兵，在外征战几十年，竟然仗打到自家门口了，更 不敢大意。在和手下将领们细细研究后，他决定这场侧击仗分两步打：先攻敌右侧交通要道——山门 镇，再攻敌主要交通线——邵阳至洞口公路线。方案一定，第11师前锋改搜索前进为刷刷奔进。

　　到达山门镇以北的马颈骨村时，他们遇上了日军的迎面阻击。正激战中，日军一个步兵联队 和一个辎重联队经山门镇去龙潭前线运补给。步兵联队立即跑去增援。谁知他们白眼睛，乘他们运动 之际，他下令部队：“速战速决。”部队迅速肃清当面之敌，然后将锋芒转向这个联队。结果，这个 联队前来救火反而惹火烧身。第11师激战一日，将这个联队全部歼灭，缴获山炮两门、步枪多支，还 生俘60余名鬼子。

　　此时跟随第11师的，还有不少的大鼻子美国顾问。他们听说捉了日军俘虏，好奇地跑来观看 ，一美军少尉手持卡宾枪，见着俘虏就说：“好啊！你们打到杨师长家门口来了，我就让你尝尝师长 家乡的土特产！”拎起一名俘虏就要“枪毙”。幸好杨伯涛在场，哈哈大笑，拦住他说“饶他一条小命吧。”

　　这时有人又喊：“嗨，日军的战利品！”“大鼻子”们又跑去一看，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叽 叽喳喳，战利品中有一箱日军国钞票，他们马上掏出美钞兑换，日本的小太阳旗也被他们争抢到手中 ，说“这是我们参战的纪念品。”

　　美军顾问的举动成了第11师官兵进军中议论的花絮。

　　次日，第11师乘胜向山门镇发起进攻。山门镇是一隘口，卡住公路的东西要道，也是日军第 一线的补给中继站，有鬼子防守。战斗打响后，日军不断地增兵。杨伯涛说：“派个团到山门东北， 那里地形隐蔽，迂回攻击，速战速决！”

　　这个团一迂回，两面一夹击，鬼子就扛不住了，像兔子般地撒腿向南溃逃。杨伯涛命令副师 长王元直指挥一个团追击，敌辎重部队负载臃肿，在山地逃窜行动迟滞。王副师长分兵截击，又全歼 敌辎重联队，缴获大洋马300余匹及不少武器。

　　5月12日，第11师克复山门要地，在日军右翼侧背阵地撕开了一大缺口，鬼子后方交通补给顿 时隔断。雪峰山前线的日军见势不妙，立即抽兵反扑，企图夺回山门镇。杨伯涛率部守在山门镇北面 高地，占领侧面阵地，用火网控制东西道路。日军急急赶来，向第11师发起进攻后，竟然没摸清哪里 是第11师的主阵地，乱扫射一阵就贸然前进。杨伯涛见鬼子奔过来了，一声令下，枪炮齐吼，鬼子防 不及防，冲在最前的先头部队当场就死伤过半，后续的部队吓得翻山越岭，夺路而逃。

　　第二日，军长胡琏也到达了溆浦。在李天霞军长的第100军军部里，他见到了黄埔同学——第 4方面军参谋长邱维达。两人在战场上相逢，分外亲热。胡琏对战况比较陌生，寒喧几句后，就向老 同学了解战场情况及会战计划。老同学说完后，盛情地说：“战地黄花分外香，我为老同学设宴洗尘 。”胡琏说：“兵贵神速，不敢久留，等打败了鬼子，咱长沙见，再叙友情！”说完跨上战马，带着 警卫营追赶第11师去了。

　　到达第11师师部后，胡琏对杨伯涛说山门镇拿下了，继续向东攻击前进！”杨伯涛命令部队 ：“实现第二个攻击目标，截断邵阳至洞口的公路。”

　　这时日军在雪峰山前线攻击部队，眼看形势不利，已开始向东后撤，部队猬集唯一交通线— —洞口至邵阳公路的两侧，每一山头和村庄都驻有鬼子。第11师则一个山头、一个村子清扫。官兵每 前进一步，都遭到鬼子的顽抗。但第11师已全部换上了美械装备，火力比鬼子强大得多。遇上大股鬼 子时，芷江的中美混合团空军还派飞机助战，因此鬼子完全处于劣势。跟随杨师长行动的美军联络官 ，叫司乐中校。他亲自背着电台，杨师长去哪，他也跟去哪，遇到鬼子，杨师长一招手，他就呼叫飞 机，飞机来了，他炸打哪，飞机就炸哪，一颗炸弹掉下来就炸死一堆鬼子。几天下来，日军遭受重创 。有时日军也派飞机来，但它们早就不行了，只在拂晓时一刹那，以单机低空飞行，从第11师阵地上 一掠而过，就再也不来了。有了飞机助战，杨伯涛他们和过去大不一样。过去在战场上与鬼子一相遇 ，就得猫着身子躲，极力隐蔽身体，老鼠似的窥伺日军行动，一不小心被鬼子发现，就会招来一顿炮 轰飞机炸。现在则完全倒转了。一次杨伯涛领着手下和美军联络官司乐中校一行人，到第一线侦察敌 情和地形，突然发现小河对岸不远处，也有刚到的十几个鬼子在探头探脑，侦察情况。东张西望的鬼 子突然发现了他们，顿时就像老鼠见了猫，瞬间就钻进了森林，远远地跑走了。第11师的官兵目睹他 们的窘态，哈哈大笑。

　　在飞机的掩护下，第11师一个团向公路要点——石下江攻击。这里鬼子的工事不咋坚固，一 攻就拿下了。占据石下江，第11师就完全截断了日军补给运输的交通线，并且与其他部队形成了对日 军的四面包围。此时，第11师左翼的第118师已越过六都寨进到了荷香桥附近，向邵阳前进。第94军 击败了武冈、新宁的日军，衔尾追击鬼子溃兵，封锁了南部战场。据守雪峰山东麓的第74军、第100 军也发动了全线反攻。各路将士咬住敌军毫不放松，日军在包围圈内越来越紧缩，濒临绝境。

　　这一天，胡琏打电话给杨伯涛：“你们第11师占领石下江，卡住了日军咽喉。日军处在严峻 关头，我判断他们势必竭尽其全力，打开一条血路，拿出武士道精神，与你们格斗到底。你要防止他 们和你们同归于尽啊。”

　　“第11师自开战以来，进展顺利，士气旺盛，武器也好，我们不怕他们！”杨师长没把这些 败兵败将放在眼里，狂傲地回答军长。

　　胡琏赶紧提醒说：“只有大意吃亏，没有小心上当。你们要有决心应付日军的突围大战，不 要被胜利冲昏头脑，掉以轻心的话，会贻误大局。”

　　“知道！”

　　随后，杨伯涛汇报自己的军事部署：“军座，我以师主力对付由雪峰山涌来的日军，占领有 利地形构筑工事，加强封锁，以迎击突围之敌；另以一个团一部占领石下江一座坚固建筑，卡住公路 交通，成为阵地锁钥，严阵以待。”

　　“好！这下一郎跑不掉啦！”胡琏信心百倍地说。

　　“作为一名军人，竟然让鬼子打到家门口了，悲哀呀！做亡国奴8年了，我们都是败家子！” 杨伯涛痛苦地说。

　　“是呀，”胡琏也感慨地说，“此仇不报，我们是怨气不出啊。”

　　杨伯涛说：“这次我希望能协同友军，全部歼灭这股被围的日军，算是为老家百姓出口气。 ”

　　胡琏表示同意：“你做好打大战的准备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次胡琏和杨伯涛都拿下了决心要教训鬼子，尤其杨伯涛是决心在家乡吃上这一顿“大餐” 。可没过几日，他秣马厉兵，正严阵以待最后的决战之际，忽然又接到胡琏军长的命令：“转上峰命 令，令杨伯涛将扼守石下江的一个团，全部撤离，该师集中全力向敌侧面攻击。”

　　“这放不得啊！”杨伯涛在电话里急得大喊，“一放开，就那么一点，也就豁出了一大段口 子！军座，那鬼子就要顺着公路逃跑啊！”

　　“对，就是这样！”胡军长撂了电话。

　　军令如山，杨伯涛是标准军人，尽管内心千万个不愿意，还是“豁出了一大段口子”，眼睁 睁看着成群的鬼子不顾一切地在自家门口逃跑而去。事后，他不甘心地督军向敌“侧击”。但鬼子坐 着汽车、摩托一路狂奔，第11师已是瘸子追小偷——越喊越远，怎么追杀，斩获之数也多不起来了。 待日军几乎逃出了包围圈后，各路大军才接令“乘胜追击”，很快收复失地，敌我双方恢复了会战前 态势。雪峰山战役于6月初胜利结束了！

　　战后，杨伯涛见着胡琏十分惋惜地说：“军座，日军势穷力竭，陷于重围。我们本来可全歼日军，怎么上峰来命令放口子？”

　　“大胜之局，功亏一篑。我也没办法呀！”胡琏叹了口气，接着又恨恨地说:“一群老糊涂误国！”

　　把鬼子包了“饺子”，就可以出锅了，怎么就不打了呢？诸将惊诧之余，个个都是大惑不解 ，义愤填膺。不久，杨伯涛领着一批将领一起去找老长官陈诚问个究竟。陈诚听罢，伸出手一指，慢 腾腾地说：“鬼就出在何应钦身上。”

　　原来这期间老蒋正在重庆召开国民党六中全会，全体与会人员对湘西战事十分关注。尤其当 第11师攻克山门镇时，战场形势顿呈有利态势时，在安江指挥所的总司令何应钦及王耀武等高级官员 、美军高级官员，个个额手相庆。美军作战司令麦克鲁将军还打开了从美国运来的大香摈酒，众人举 杯连连互庆胜利。重庆方面更为兴奋，立即发动各界组织慰劳团，携带慰劳品和现金来到芷江犒军。 在这种气氛下，总司令何应钦不愿战事拖延，影响六中全会情绪，决定再掀起一个胜利高潮。可他仔 细一想，发起总攻，若一时不能速战速决战事，或者万一哪个环节出错儿，那岂不前功尽弃，到手的 胜利又像煮熟的鸭子飞了？踌躇再三，他想出了一个取胜的捷径：开放石下江锁钥，给日军一条生路 ，从而提早结束会战。给六中全会一个“满意的全胜的答复”！

　　湘西会战历时两月之久就这样戏剧性结束了。第11师在战役中伤亡官兵400余人。战后，杨伯涛在山门镇建了座“第18军第11师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坊”，一则告慰英灵，二则把自己的战功也刻在 了家乡这块土地上。

　　湘西会战虽然煮熟的鸭子还是飞了，但大大打击了日军的势焰，随后日军转人战略收缩、防 御阶段，正面战场则从此转入战略反攻阶段中国军队先后收复桂柳，反攻广州、梧州、滇西取得成功 。雪峰山之战被美国《纽约时报》称为“中日战争的转折点”。二个月后，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8月21日，侵华日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在芷江与何应钦洽降，并在投降备忘录上签字，中国人民 的八年全面抗战终于取得了胜利。

责任编辑：赵丁言 最后更新：2014-05-31 15:5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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