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娥：一位新四军女战士的传奇人生
2017-12-27 08:51:42  来源：田国庆 文/图  点击：  复制链接

　　【人物小传】孙笑娥，女，1925年10月出生，江苏灌云县人。1943年5月加入新四军，1945年4入党。历任学员、文工团员、指导员、协理员等职。荣立三次大功，六次小功，两次劳模，荣获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华北解放战争、东北解放战争、华中南解放战争和大西南解放战争纪念章以及解放战争60周年纪念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2012年7月中旬的一天，在渤海岸边一座疗养楼的205房间里，一位年近九旬的老奶奶随着几位女兵的节拍，正满怀深情地唱着这首《满江红》。老人唱功深厚，铿锵有力，仅从歌声里便可以联想到金戈铁马，感受到弥漫硝烟，这位老人便是孙笑娥，一位曾经戎马半生的新四军女战士。唱完歌，我们陪老人到疗养楼前的“北海双松”下乘凉，老人盯着不远处海面上的快艇征询我的意见，“咱俩去坐快艇啊，阿姨请你”。说实话，那一瞬间我不是被吓住了，而是被惊住了，“阿姨，连这您也敢翘棱(东北话，张罗的意思)啊，您敢我也不敢，出了点事我可担待不起啊”。 她一边说着“没事，咋这胆小呢”，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快艇虽然没坐上，但气氛却无比融洽，一老一小两代兵的交流也在这融洽中拉开了序幕。

　　和姐姐一起参加新四军

　　孙笑娥的老家在江苏省灌云县南冈乡南冈村，父亲名叫孙竹儒，是连云港市一所中学的校长，母亲是家庭妇女，名叫孙马氏。她们家里共有兄弟姐妹五人，其中两男三女，她排行老二，因为伯父家没有孩子，大姐就过继给了伯父家，虽然兄弟姊妹们还在一起上学，但她则成了家里实际上的老大。

　　1943年春节期间，有个名叫赵亚的同学拿着一本《毛主席在延安座谈会上的讲话》的书到孙笑娥家串门，这本书的中心思想就是“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号召青年参加革命”。他看完了之后就在同学中间串联，之后又有几个同学来到她家，这其中除了孙笑娥和姐姐两人之外，其他6人都是男同学。大家一起讨论。赵亚说，抗战要结束了，咱们这些人怎么办，该何去何从?有个叫张建山的同学说，灌云中学要来招生，咱们就都一起去吧。

　　当时形势很复杂，国民党跑了之后，一个灌云县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被日本鬼子占领，一部分被共产党光复。孙笑娥的家在沦陷区，她们想去的灌云中学属于县城的解放区，是由新四军创办的。商量好之后，几个人便一起去离家35里外的灌云中学报考，好在经过考试结果还不错，她们那天一起参加讨论的8个人都考上了。大约三四个月之后，淮海军分区文艺训练大队到学校招兵，听说消息后她和大姐一起参加报名，她还记得当时考的政治题目是《中国命运向何处去》;考音乐的时候她唱了两首歌，一首是《大刀进行曲》，一首就是她前面唱的《满江红》;还有美术，她画了一棵树。结果她就被录取了，但大姐却没有被录取。好在当时的考官谢铁骊看姐妹俩当兵的意志挺坚决，便一起给招到了部队。

　　到了文艺训练大队之后孙笑娥才知道，她们所在的淮海军分区归属苏北军区领导，司令员由新四军第三师师长黄克诚兼任。从那之后，新四军女战士孙笑娥便开始了每天训练、学习的部队生活，主要是学政治、学业务、学美工。当然，作为文艺训练大队的女兵，她们还经常下部队给官兵演出，鼓舞部队士气，多杀鬼子。

　　孙笑娥说，她入伍的时候淮海军分区刚建立才几个月，但到1944年底，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先后对日军和伪军发动了包括高沟战役、杨口战役、阜宁战役和林公渡战斗、叶圩子战斗等。在歼灭大量鬼子和伪军的同时，也壮大了自己的队伍，由两个团发展到6个团，主力部队扩大了三倍，巩固了淮海军分区和整个苏北军区，为敌后抗战作出了重要贡献。每次战斗结束后，她们文艺训练大队都要深入抗战一线进行慰问演出，也正是在不断的磨练和战火的考验中，孙笑娥渐渐成长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随部队转战南北。

　　挺进东北挺进白山黑水

　　日本鬼子投降之后，新四军第三师根据形势需要改编为东北民主联军第2纵队5师，并于1945年10月进军东北。孙笑娥随大部队出发，11月到达辽宁义县，住在一个小学教员家里。后来，部队往内蒙古库伦旗撤退，临走之前她把一个小挎包不慎给弄丢了，里面有一双球鞋、一盒力士香皂和一个小日记本，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劳模证书。1948年9月部队又打回义县，不过这时她早把挂包的事给忘在脑后了。

　　有一天，已担任5师政治部指导员的孙笑娥正在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党的城市政策，警卫营营长刘德义过来找她，问她在义县是否有亲戚，她一下愣了，想了想说没有啊。这时刘德义往身后指了指说，有个女的找你，孙笑娥一看才知道认识，原来是她们1945年在义县时那个当小学教员的女房东，于是便赶紧上前握手。那女教员说，孙笑娥当初离开时把挎包拉下了，她发现之后就给放在她家炕洞里藏了起来，国民党到她家里搜了几次也没发现，这次听说第三师打了回来，她便找上门给送了回来。

　　我军攻下义县后，国民党部队开始在锦州外围四处轰炸。在这种情况下，孙笑娥所在师便夜晚行军白天休息，以躲避敌人的追踪。有一天，部队正在锦州外围一个叫做胡家窝棚的地方休息，有颗500磅的炸弹正好落在孙笑娥住的屋顶上，当时她还在睡觉，不过幸好那颗炸弹没炸，要不“她早就坐飞机了”。之后管理科科长姬得胜在外面大喊，“指导员，赶紧醒醒吧，你屋顶落了颗炸弹”。 孙笑娥醒来跑出去一看，发现屋顶有颗比医院氧气瓶还大好几倍的炸弹扎在屋顶上，即使不炸也容易把房顶压塌，想想真是很幸运。

　　打锦州时，孙笑娥所在师政治部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负责掩埋烈士遗体，另一个是跟着师指挥所宣传党的城市政策。有一天，他们20多人背着成捆成捆的宣传品送到前沿阵地，然后用绳子把宣传单捆起来，接着用60炮往城里打，还一个劲儿往城里喊话，“蒋军官兵们，你们都是被国民党抓来的，不要再要为蒋家王朝卖命了，东北已经解放了，就剩下锦州一座孤城，赶紧放下武器投降吧”。正喊得过瘾时，师长吴国章匆匆赶来说，“师指挥所早就撤离了，你们怎么还没撤?在这儿等死啊”。听了师长的话，他们才知道就剩下他们这些搞宣传的了，大部队早就转移了，于是赶紧叽里咕噜往下撤，刚撤下来还没五分钟，敌人炮弹就像雨点一样落在我方阵地上，大家一个劲说，“真险啊，如果没有师长，这20多条小命一下子就报销了”。

　　机智女战士两次抓特务

　　1947年秋天，担任二纵五师宣传队女分队分队长的孙笑娥，奉命带四个队员到齐齐哈尔市的西满军区，任务是到位于毛泽东剧场附近的大后方送一批伤病员，并接养好伤的官兵归队。

　　当时她们一起去的有三四个人。宣传队有个女队员叫张艳玲，是吉林省扶余县人，大高个，长得非常漂亮，每次演出都很积极，但最大毛病是不爱训练，经常装病号。到达齐齐哈尔的第三天晚上，当时大家正在大通铺上睡觉，孙笑娥模模糊糊觉得旁边站了个人，于是一下子就惊醒了，并一下坐起来拉着了电灯。那个人看她做起来顿时吓得一哆嗦，手里有东西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看是张艳玲，孙笑娥就说“张艳玲，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干什么?”她哭喊着说“分队长，我对不住你啊”。俩人这一喊，便惊醒了屋里人和住在旁边屋的队长，队长进屋问怎么回事，发现地上有一把刀，捡起来一看是美国电刀，就将张艳玲带到办公室去了，从那之后大家再也没有见到过张艳玲。回到四平几个月之后，听保卫科长说张艳玲原来是一个隐藏很深的女特务，那天晚上就被送到了西满军区军法处，经审查，原来她的叔叔、婶子都是日本特务，她本人则是四平、长春、齐齐哈尔一线的联络员，给敌人提供过大量情报。之后不久，西满军区司令员黄克诚在纪念“九一八”大会上宣布为孙笑娥立了一大功，当年年底她就被提拔为5师政治部的指导员，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别看只是个指导员，权利却不小，手下管了180多号人，上至师政治部主任，下至伙夫、马夫都归她管。

　　由于人员众多，五师政治部有自己单独的炊事班，其中有个炊事员名叫周立生，是从国民党兵抓俘虏过来的。1948年春天，孙笑娥发现他经常鬼鬼祟祟的，就“盯”上了他。有天晚上，孙笑娥发现他爬墙头翻进到女兵院子里，就出来问他干吗?他说我想找指导员谈谈，想要入党。她就问为啥白天不来，晚上翻墙进来，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清楚。因为心里感觉不对劲，她回屋之后就和大伙说了，大伙也说这个人爬墙头来过好几次了，孙笑娥一听更感觉问题严重，于是就报告了保卫科。保卫科就给他带走了，后来听保卫科的同志说，刚开始他说是和一个女兵处对象，过来找女兵，经过询问那个女兵，发现没有那回事。再审问，那个炊事员才交代他以前是国民党一个少校，投降后有人找到他，经过经不住反复拉拢，结果就又叛变了，据说后来那人被送到一个煤窑进行改造去了，反正大家从那以后谁也没有再见过到过他。

　　带夫婿回家才知自己是亡人

　　说着说着便到了1949年春节，当时部队正在河北省采育镇休整。有一天师政治部主任王世林找到孙笑娥，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嫁人，我给你做媒吧。王主任说这个人名叫卢锐，和她一样是江苏老乡，打仗很勇敢，人也忠诚老实，是司令部的参谋处处长。在她心里，因为从来没有想过找对象的事，当时就没有同意。一看这种情况，师政委石英和爱人谢迪就一起又过来做工作，从早晨8点一直谈到天黑，那阵势基本上就是如果不同意就别想出这个门了，石政委最后甚至说，“指导员啊，我儿子肯定认你当干妈了，你得赶紧给我儿子找个干爹啊”。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敷衍”说，“那我就考虑考虑吧”。谁知政委听了很高兴，马上说“那组织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政委在师里号称“石铁嘴”，做工作基本上没有做不成的，这下她算是真领教了。

　　谈话第三天下午，谢迪领孙笑娥和卢锐见了面。两个人简单谈了一下自己情况，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两三天之后，卢锐警卫员拿着一封信过来，上面写的是：咱们年龄都不小了，你考虑好了，咱们就速战速决，找个日子把婚结了吧。多少年后，孙笑娥谈起这一段还跟做梦似地说，“这也太着急了啊”。不过，她又解释说，当时部队上都这样，结个婚弄得都跟打仗似的，两三天之前还不认识呢，两三天之后就成人家媳妇了。

　　孙笑娥急了，是因为卢锐着急要结婚。然而政委、主任似乎比卢锐还着急，天天让老婆追问她们什么时候结婚，闹着要喝喜酒。于是，当年的2月24日，婚礼正式举行，并且是和另外两对新人一起举行的集体婚礼。纵队还特批25桌海参酒席，基本上把不厚的家底全拿出来了，并且全师所有营以上干部批准全部参加。酒席之外，别的都很简单，因为住在老百姓家里，就把被子搬过去就算完了，和电影里举办的“革命婚礼”基本一模一样。

　　结婚很多年后，老卢告诉她，他把结婚报告递上去之后，纵队吴法宪政委在上面批了“郎才女貌、双全其美”八个字。卢锐是一位战功卓著的老八路，抗日战争时期曾在老家参加了解放淮阴和淮安的战斗，日本投降之后又随部队开赴东北，先后参加了四平保卫战、公主岭战役、长春守卫战和三打靠山屯、昌图攻坚战、彰武攻坚战、双庙子战斗等，曾任39军116师(二纵五师)参谋长、64师副师长、62师师长、沈阳军区后勤部副参谋长等，1983年离休，1991年10月病逝，算是南征北战半世，戎马倥偬一生。

　　他们结婚之后没多长时间，就奉命随部队打天津战役、湘西战役、广西战役。1949年10月1日，部队开到湖南省武岗县准备追击白崇禧部，由于当地已经解放了，他们就住在县政府，准备干粮继续出发。天黑之后，大街上到处响起鞭炮声，孙笑娥见到政治部主任就问他，“705首长，为啥大家都放鞭炮啊”。首长回答，“北京城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大家都庆祝呢”。

　　1950年4月，39军驻扎河南省长葛县，相对稳定下来之后，决定组织慰问团回淮海区地委老部队成立地看望一下，为39军的军烈属发放粮食、慰问金等慰问品，慰问团团长便是卢锐。孙笑娥作为慰问团成员之一，随爱人一同前往，负责灌云县慰问物品的发放，这也是她自1943年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回去。

　　那天她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在镇西头先遇到一个小时候的同学，那人说，“哎呀，看到怪人了，你不早死了吗?你家里都给你烧了好几年纸了，这从哪咋又冒出来了呢?”简单聊几句之后，他就跑步到孙笑娥家里去报信。听说她回来的消息，母亲和弟弟以及叔叔大爷全家都跑了出来，围着她就哭。孙笑娥笑着说“我都回来了，你们就别哭了”，谁知这一说他们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等情绪稳定下来，家里人围在孙笑娥身边唠嗑，她这才知道，她一去多年无音讯，战争年代死个人又稀松平常，家里人还以为她早死了呢。由于是未婚的“孤坟野鬼”，所以家里也并没有给立坟，只是在一些节日里在街头路口给她烧点纸祭奠一下。巧的是，她回去那天正好是清明节，上午全家刚给她烧过纸，没想到下午就见到活人了，能不让全家人悲喜交集吗。

　　后记：战争风云去，和平燕归来。1955年8月，孙笑娥从39军留守处家属学校正营职协理员转入地方工作，到丹东制药厂当人事科长、副厂长、党委书记，1964年到沈阳东北制药总公司工会副主席，直到1983年离休。

　　离休后的孙笑娥和老儿子一起生活在沈阳，还担任着沈阳军区第六干休所家属队的党支部书记，平时经常参加干休所组织的一些活动，生活悠闲而安逸。建国60周年时候，受辽宁省省委组织部邀请，和另外8名男同志一起参加了系列庆祝活动，并接受了辽宁电视台、辽宁日报的采访，老兵风采依然不减当年。

责任编辑：李一菲 最后更新：2017-12-27 08:5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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