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俊三郎,男,1910年出生于日本岩手县。初中二年肄业。在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战争时期,曾任伪满齐齐哈尔市警察局刑事科搜查主任,官衔为监督警尉。1945年10月7日被苏军逮捕,1950年7月被引渡给中国,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关押期间,认罪态度较好,有悔改表现。1956年7月1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决定免予起诉,第二批释放回日本。回国以后,参加了中国归还者联络会,积极开展日中友好、反战和平运动。
1982年8月,他在本文的“后记”中写道:
我是在23岁的时候作为现役兵参加侵略中国东北的。不久以后,我当上了伪满洲国的警察官,自认为是为了国家,为了国民而冒着生命危险日夜操劳。到后来,我才明白了,我是受了一部分党阀、财阀的欺骗,直到现在我仍然感到深深的、终身的遗憾。我已经73岁了,我要利用自己不知还有几年、几个月的余生,向不了解战争的人们,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揭露侵略战争的罪恶。决不能让罪恶的侵略战争再一次落到全世界的儿子、孙子头上了。这是我发自内心深处的愿望啊!
松原俊三郎的自供状
“你不是不开门吗,我就破门而入!”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憋足了劲用身体把门撞破,刑警们一下子都冲进房门。我一下子跑到后墙贴墙根站着,用手枪对准里屋的门,同时仔细看了一下这灶屋的动静。3个刑警蹲在灶炕旁边,另两个人藏到水缸后边。4支毛瑟枪的枪口同时对准里屋的门。这时,由于房门被我撞破,院子里的零下40度的冷空气吹进来立刻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我向刑警刘万全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对着屋门喊起话来:
“我们是警察!还不明白吗!快开门!”
屋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刘万全又喊道:
“若是再磨蹭,我就开枪了!……日本人也来了!”说完以后,他就“?!呼!”开了两枪。伴随两声枪响,先是屋子里有碗碟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就响起了婴儿大哭的声音。
“如果你们还敢抵抗,就把你们都打死!现在,把手举起来,一个一个地走出来!可以饶你们一命!屋里有多少人?快说!”
“屋里没别人,就我和孩子两个人……”屋里传出来一个年青女人的声音。刑警们听了都看着我的脸。我就说:
“好!就一个女人,进屋!”刘万全和高鹏举,向屋门扑过去,可是却推不开门。看到这种情况,崔鹏程拿起一把靠在南墙角上的铁锹,用力砸门。把门砸开了,锹把子也折断了。我们6个人一下子都冲进屋里去。只见一个25岁上下的妇女紧紧抱着一个婴儿靠墙角坐在炕上,她的右手里还握着一把剪刀,这大概是她用来反抗突然闯入的强盗的自卫武器。
“不许动!”6支枪口一齐对准了她,她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怒气,眼里仿佛闪着刺人的光芒。我一下子跳上炕,用穿着防寒长靴的脚把她踹倒。嘴里还骂道:
“他妈的,你还想反抗!”
我站在炕上往四周看了一下,妇女的身边放着一件正在缝补的旧衣裳,土炕里侧放着一口长约1米、宽半米、高半米的木箱,箱盖上放着1只碗和两床破被,墙上挂着几个玉米棒,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是一间4米见方的屋子。
“喂!你说,你是不是张春生的老婆?早就有人告诉我们了,你丈夫是个大马贼,是八路军的狗腿子!你丈夫到哪儿去了?快说!”
“我,不知道!”妇女说了一句就转过头去。
“混蛋!你别小看了我们……日本的老警察了……又是勋七等、功七级的柔道先生,还对付不了你这个农民的老婆!……再磨蹭,怕你连哭的机会也没了……喂!把全家都搜遍!”
我首先向那个衣箱走过去,用崔鹏程刚才折断的锹把子“咚、咚”地敲着,检查土炕和墙壁。马德祥把炕上铺的高梁秸编成的?
子一把揭开。我把衣箱上那只碗摔到地上,又把两床破被子扔到地上,打开箱盖一看,里边有几件破衣裳,还有一个小筐,筐里放着3只鸡蛋。当我把小筐扔到地上时,妇女马上跳到地上去把筐拾起来,一看鸡蛋都打破了,就说:“啊!你干的好事啊!这鸡蛋是给孩子留着吃的,我有病,奶水不够吃啊……”我穿着防寒长靴的脚又上去踩那只筐,妇女死死地抱住我的腿,说:“现在,连鸡都不下蛋了,你让我怎么办哪……”
“哎!这个讨厌的女人!”我抬起脚就往她身上踩去,踩得她呜呜地哭起来。然后,她又站起身来,看到我从箱子里往外扔东西,她咬紧牙关,睁大了双眼,愤怒地瞪着我。我扔完了东西,正在把两手上的灰尘拍掉的时候,史岳山和高鹏举从外边走进来,一人推了一辆自行车走进来,一辆新车,一辆旧车。
“外边没找到人,可是在小棚子里找到了这两辆自行车……”
“这辆新车不错呀!最近,我正想换一辆新车骑呢……”我走过去对他们说,“这样吧,你们把两辆车都带回去,新的归我,两辆旧车给你们一人一辆……明白了吗?”
“是!”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高兴地笑起来。
“这些自行车,是我丈夫给别人修理的!我家要靠这点儿修理费过日子呢!你们可不能拿走啊!还给我……”那个妇女愤怒地喊叫起来。
“真讨厌!警察还得听你指挥!来人!给这个女人戴上手铐!”我说完,史岳山马上跑过来要给她戴手铐。妇女转身就往炕上爬,刘万全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咔 嚓咔 嚓两声,把手铐给她戴上了。妇女大喊一声“放开我!”这时,刚才哭累了、停止哭泣的婴儿又放声大哭起来。妇女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搂住婴儿,说了一声“我可怜的孩子啊……”就泪流满面地哭起来。
“要是空着手回去,我们科长就没面子了!你不交出你的丈夫,我们就把你带回去交差!”我对她大声说道。
那个妇女看着手上的手铐,突然跪到地上向我叩着头说:
“大人,我现在有病啊,丈夫张春生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一定让他到齐齐哈尔去。不管怎么的,求求你把手铐给我打开吧!要不,我的孩子也活不成啦……”她一边说着,一边即着头,一边跪拜着。
“哈哈哈……不行啊!你就是哭死也不行啊!”我发出了冷冰冰的一阵狂笑。从屋外刮进来的一阵寒风把妇女的头发吹得乱蓬蓬一片。
“来人!赶快把她带走!晚了就赶不上火车了!”
妇女站起身来还在挣扎着。刑警们两人抓住她胳膊、两人抓住她大腿硬是把她抬到院子里的雪撬上去,然后,又给她戴上了脚镣。她的手腕被手铐卡得已经流血了。崔鹏程从屋子里把婴儿抱出来塞进妇女的怀里,妇女用破被把孩子包起来。
这时,我对刚刚被找来作向导的北安省依安县长阳镇的村长说道:“如果张春生回来,你负责把他送到齐齐哈尔去,那样就把他的老婆孩子还给他。从今天起10天以内,就是1942年2月10日以前,我们等着他。要是他逃走的话,你和你的家属都算同罪!你明白了吗?”
说完以后,我们的雪撬就往泰安镇火车站飞驰而去。这辆3匹马拉的雪撬,在零下40度严寒的北满原野上,顶着寒风,冒着烟雪奔驰着。我的脸上感到针扎一样的疼痛,就把脸藏进毛皮大衣的领子里去。这时,我看到那个妇女的头发上的白雪已经冻成了冰,脸上已经冻成了紫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抱紧了婴儿给孩子喂奶……。
我们的雪撬跑了4个小时到达泰安镇。从这儿上了火车,又跑了4个小时,到达齐齐哈尔已经是半夜12点了。我们把这母子二人送进了拘留所,沉重的大铁门“咔嚓”一声就关上了。
过了10天以后的一天晚上,刘万全兴奋地跑来告诉我:
“长阳镇的村长,把张春生抓住送来了……”
“嗬,我们使的这一招还真灵啊
!……我们得加紧审问!让他把同伙都供出来!然后,我们把他们一网打尽!”
从这天起,我们日夜不停地拷打、用电刑、用水刑、用绳子吊起来……一切刑法都用了,张春生还是一言不发。
“好!这回,要使用最后的手段了!把张春生给我带上来!”
“快走!”刑警马德祥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过来,同时还有哗啦、哗啦的铁脚镣的声音。行刑室的门被推开了,上半身裸体的张春生走进来了。他的肩很宽,胳膊又粗又圆,但是,身上却留下了由棍棒、鞭子殴打形成的累累伤痕。
“这个混蛋!抗日分子!今天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了!”说完,我抄起一根打棒球用的木棒就往他身上扑、扑地打过去,他被我打得躺在地上乱滚,咬紧了牙关,却由鼻子里发出了低沉的“嗯……嗯……”的呻吟声。我又对他喊道:
“混蛋!你还记得我吗?我这张脸,看起来总是很善良的……可是今天,我要给你做一顿好菜!来人!把他吊起来!”
刑警们强迫他向后弯腰,把双手放到膝关节以下,用绳子把他的双手和两条小腿绑到一起。然后,用一根铁棒从两腋下穿过去,再把这根铁棒的两端架到两个人字形的梯子上去。5分钟、10分钟、15分钟、20分钟过去了……从张春生额头上渗出来的大粒的汗珠经过脸庞流到下颏上,再流到地板上,把地板弄湿了一大片,好像这里积水了似的。
“哈哈哈……现在正是时候了……让他和他老婆会面吧!哈哈哈哈……”我把刘万全叫到身边来,对他耳语道:“你让她老婆劝他把同伙供出来,他一定会动心,我们就达到目的了!”
刘万全点点头走出去,不一会就把张春生的老婆带进来了。她一进屋就看到丈夫正在受刑的样子,马上站住了,叫一声:“啊!春生!”然后就发疯似地扑向丈夫,还没走到丈夫身边,刷地一下子,脸色就变得苍白,全身抽搐起来,前后摇动了几下,昏倒在地板上了。?
张春生气得骂了我们一句:“你们这群畜生!”他瞪圆了眼睛,全身挣扎着,把铁棒两端的梯子压得吱吱响,接着又骂道:“你们把一个女人折磨得这样!你们还算个人吗!”说完,他火冒三丈地全身在半空中摇动起来,几乎把梯子都晃倒了。后来,渐渐地没劲了,不能动了,脑袋也垂下去了。
“操!没出息的?伙!一见着老婆,就挺不住了!……喂!再运点冷水来,往他头上浇!”说完,我就到科长室去汇报情况。
司法科长住永警佐的大脸上长着两只小眼睛,听完我的汇报之后,冷冰冰地说道:
“北安省依安县受抗日联军王明贵部队的影响很深,这一带的治安情况非常不好,因为这是敌人的根据地。这儿的老百姓都认为‘只要你没抓住证据,就不能把我老百姓怎么样’……张春生今天这么顽固,就是这个原因。他不肯招供也没关系。就把他这几天的反抗情况记录下来,就是判死刑的足够证据了。马上准备上报材料!他老婆现在的病情也挺不了几天了,要是死在拘留所里很麻烦!现在把她赶出去是上策……好,就这么办吧!”
“把她给我拉出去!”我这样说完,刘万全拽着妇女的手,高鹏举和崔鹏程从后面推着她,把她赶出警察局的大门外,大铁门咔嚓一声就关闭了。妇女一边喊着“把丈夫还给我”,一边发疯似地敲着大铁门。
“我一个钱也没有啦!”
“我和孩子都有病啦!”
妇女的哭叫声和婴儿有气无力的哭声伴随着北风的呼啸渐渐地减弱,最后就根本听不见了。北满的严寒冬夜降临了。
第二天早晨,与警察局相邻的中央市场的大门口,已经僵硬了的母子被暴风雪埋了一半。母亲一只胳膊紧紧地抱着孩子,另一只胳膊向空中伸展着,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
责任编辑:何青龙 最后更新:2016-10-22 16: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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