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日本人教我的日语去审判日本战犯
2017-08-24 15:36:55 来源：人民法院报 点击： 复制链接
陈弘，91岁，台湾台北人，电影《云水谣》男主人公的原型之一。1956年，新中国在辽宁沈阳和山西太原两地审判日本侵华战犯时，他是翻译组长。
陈弘与当年太原特别军事法庭翻译人员的合影，后排左四为陈弘。
如约赶到陈老家，陈老拿出一个信封，掏出里面发黄的稿纸，这是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请他做翻译参加审判的通知书。虽然经历了一个甲子的洗礼，但通知书上的印章依旧鲜红艳丽。
旅行参观教育战犯
陈老告诉我们，当时，为了审判日本战犯，最高人民检察院从全国法院、检察院、公安部门抽调一批有经验的干部，还抽调优秀的翻译100多人，组成东北工作团。工作团学习了三个月后，开赴抚顺战犯管理所。当时，这些战犯还是顽固不化、嚣张狂妄的，工作团就从开展认罪教育开始。
“开展认罪教育从作形势报告开始，我被选出做翻译。”陈老说，“我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过翻译，开始时有点紧张，后来我想，中央交给我们这么重要的任务，千万不能出纰漏。”
七八百名战犯穿着黑囚服，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坐在小马扎上，工作团主任、时任最高人民检察院办公厅主任李甫山作报告。
“我是在台湾长大的，当时台湾是日本殖民地，我受尽歧视。正是因为感恩于祖国解救了台湾，把我们从亡国奴变成了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才在台湾光复的第二年就毅然回到祖国读大学。我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我站在台上做领导的翻译，用日本人教我的日文去教训日本战犯!我感觉扬眉吐气!”如今，回忆起当时的感受，陈老依然充满骄傲，一下子挺直了腰板。
“我的翻译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下午再上讲台就更有信心了。”陈老笑眯眯地说，“下午讲的是日本国内的情况：日本国内受到美军轰炸，到处是废墟，物资严重缺乏，人民生活很困难……战犯们听了很着急，不断地唉声叹气。李甫山讲，你们在杀害3500万中国人民的战争中，犯了很严重的罪行，只有承认这个罪行，才能得到中国政府的宽大处理。”
陈老表示，这种攻心战术对战犯影响很大，他们表示要很好地认罪。
除了自己认罪以外，检举运动也很重要。陈老说：“这在日本皇军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日本军队下级要绝对服从上级。这些将领怎么受得了?一个叫濑谷启的中将，被他的心腹爱将揭发后，把被单撕了吊在暖气片上自杀了。此后，我们加强了警戒，就没有再发生过自杀现象了。”
陈老介绍说，工作团领导研究决定，找一个有典型意义的人，以点带面推动战犯认罪，就找到了古海忠之。他是伪满洲国政府总务厅实际负责人，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日本战犯中很有威望。李甫山亲自跟他谈话：你脑子是最清楚的，你应该把你知道的讲出来，争取立功赎罪。古海忠之接受了。
“古海忠之的认罪报告起了很大的作用，战犯们纷纷认罪，争取宽大处理。”陈老说。
“工作团还有一个世界上找不到的做法：组织日本战犯出来旅行参观，了解我们中国的发展情况，跟伪满洲国的萧条情况相对比，同时，也看到了我们的实力，战犯就口服心服了。”陈老说。
战犯眼泪让地毯变色
“搞了认罪教育以后，就准备起诉了。这也是很艰巨的过程，大批工作人员出去搜集日本战犯犯罪的证据。”陈老说，“我们这些翻译到档案室查档案，找到有用的证据就翻译出来。”
陈老介绍说，写起诉书也很精细，一字一句地抠，反复研究，一点都不能有差错。每个起诉书都要包括审讯记录、本人供述、证人证词、有关档案材料、同案犯的检举材料五个方面，“有的起诉书还送给彭真或总理修改。”
日本战犯在法庭上的表现，让陈老简直意想不到：当我们的证人把衣服脱下来露出身上的刀痕时，许多战犯马上跪下来谢罪。
特别法庭赋予战犯最后陈述的权利。“许多战犯最后陈述时痛哭流涕，跪下谢罪，眼泪滴到被告人席下面的地毯上，地毯的颜色都变了。这种审判的场景让人非常感动。”陈老表示，“这个事情是很了不得的，我们想一想，世界裁判历史上，有哪个被告人要求从严处理自己?只有中国军事法庭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母亲让战犯儿子睡觉头朝中国
回顾自己参加的这两次对日本战犯的审判，陈老深有感触：这是一个正义的审判，又是一个充满人道主义光彩的审判，符合国际法和国际标准，从各方面来看都无懈可击。
说到审判的人道主义及其威力，陈老顺手拈来几个例子。
在战犯管理所，日本战犯吃的是大米白面，经常有鱼、肉。我们的工作人员吃的却是高粱和米面。有的战犯牙齿坏了，我们给他镶牙。有个战犯患了精神病，我们很耐心地为他看病，治好了，他的家里人非常感动。
最典型的是伪满总务厅长官武部六藏。他一直患病在床，特别法庭允许他的亲人探亲，派检察员、辩护人、翻译前往医院讯问、念起诉书。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护士，每天喂他吃饭吃药、为他翻身按摩。释放时，他的老婆来接他，见他红光满面，没有长褥疮，非常吃惊，一再表示感谢。
“在中国在押的1000多名战犯，绝大多数都被不予起诉。不起诉的决定也是我翻译的，念完以后，全场一片哭声。”陈老说。
陈老介绍说，第一批送回去的战犯抵达日本港口时，一个总代表发言说，我们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中国人民给了我们宽大处理，这是中国人民的大德，我们要将今后的一生献给日中友好事业。日本的记者听了目瞪口呆，大失所望。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从苏联回去的日本战俘，一上岸就举行了反苏游行，这更加显示了我们政策的威力。”陈老说。
有些战犯写信来表示感谢。一个战犯的太太写信说，我丈夫过去对我很粗暴，现在不但很体贴，还帮我做家务事，感谢中国政府把我的丈夫改造好了。一个战犯的母亲写信说，我教育我儿子以后睡觉时，头一定要朝向中国，要时时刻刻念中国人民的大恩大德。
对日本一些右翼不承认侵略的倒行逆施，陈老表示，从长远来看，我们审判日本战犯的材料，就是我们的“炮弹”，打出去，给他们施加压力。我相信历史会进步，社会会发展，有良心的日本人会慢慢成长起来。
“最重要的还是我国的实力，我国的实力强大了，他就会乖乖的。”陈老说着，攥紧了拳头。
责任编辑：张波 最后更新：2017-08-24 15:3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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