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老兵的“抗日自传”
2014-07-25 14:11:55 来源：法制周报 点击： 复制链接
本报首席记者 朱春先 实习生 欧俊英 文/图
十点钟的阳光，透过3米多高瓦屋顶上的一块天窗玻璃，照射到地上。长沙县路口镇万年村一处远离公路的破旧农舍里，92岁的抗战老兵粟骏扎好马步，执意要为前来看望他的志愿者露一手。
老人右手使劲在左胸脯上拍一巴掌，一套老式马术拳便在其间拉开了架势。粟骏相信，以他现在这样的身手，再撂倒个把鬼子，还是有可能的。
69年前，粟骏以自卫队长的身份，用手榴弹炸死了两个正在扫荡的日本鬼子。在此之前，他曾是一名在编军人，还曾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武冈二分校就读一年。
曾几次参加新墙河保卫拉锯战（长沙会战）和麻林乡游击战的粟骏，是至今仍活跃在乡间主持红白喜事，能写各种喜仪文帖和仙逝祭文的罕见长者。
“忆当年从戎抗战杀敌挥戈湘北卢陵留身影；看今朝追悼大会连天炮火石潭斜岭动哀声——醒公题（2006年）”，这是粟骏为自己将来写的挽联。他从屋内搬出一大堆他精心保管、装帧整齐、用毛边纸自制的“抗日自传”，向志愿者讲述了他抗战杀敌的传奇经历。
1941年湘北会战期间，粟骏作为中尉排长亲自带队参加战斗，在一次堵塞敌人强渡卢陵潭的战斗中，被日军的迫击炮炸中头部。
“入校时，每个人都要写自传，我写了开头几句就写不下去了”，粟骏告诉记者，“就在卡壳时，我突然想起在四洲庙围墙上看过的一句话——头可断，血可流，国不可亡。我就把这10个字写在考试卷上交了上去，结果顺利地进了军校。”
“我们队伍首先埋伏在砖土坡后山，我与熊斌各执手榴弹从低沟里投进，正好落在鬼子的灶上，有两名鬼子当场死亡。”这一次突袭，粟骏他们还缴获了三八式步枪两支。
湘北会战头部受伤
1912年，贫苦的粟家添了一个男丁取名粟骏。15年后，这个仅有初小文化的孩子，成为当地旧学的教书先生。这种边耕边读边教的生活维持了两年，抗战的峰火便燃到了粟骏的家乡。
1939年1月，日军逼近湘北新墙河，第一次长沙会战打响。这一年，17岁的粟骏应征入伍，在浏阳普迹新兵连训练两个月后，开赴醴陵，编入陆军十九师补充团开赴前线作战。
“那个时候，毕竟年纪太小，没有上过战场，因为害怕，不久后便逃回家乡”，74年后，粟骏在回忆自己第一次走进军营后的经历时，不无羞愧地说道:“当时还是太不懂事了。”
一年后的1940年1月，粟骏再次走进军营，这一次，他成为陆军九十九师司令部军需处的一名上士文书，被派往衡阳鸡窝山某司令部通讯处担任译电科少尉书记员。做了一年后，粟骏再次换岗，成为高魁元师长的警卫员。6个月后，任二九五团一营三连少尉排长。
“前面那些经历，是我进入军队后不断成长的一个过程，但真正与鬼子血拼，誓死报国，则是在1941年农历八月中旬湘北会战期间，我作为中尉排长（战争打响后由少尉衔提拔），亲自带队，参与了三连徐姓连长组织的战斗”，粟骏说，农历十一月十一日，部队初战岳阳，后转战汨罗，师部参谋长叶迈亲临战场指挥战斗，“三连奉命坚守卢陵潭防止敌人渡江，十三日，徐连长战死，我也在一次堵塞敌人强渡卢陵潭的战斗中，被日军的迫击炮炸中头部。”
10个字的满分答卷
卢陵潭一战，粟骏成为英雄，伤愈后他也因此被师部选调进入陆军学校学习。
陆军学校是培养高级将领人才的地方，入校必须考试，只有考试合格的才能正式入校学习。只读过初小、教过两年旧学的粟骏担心自己文化知识不够，心生怯意。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写在高沙镇陆军学校大门口的这副对联给了粟骏一定要考入该校的勇气。粟骏认为，如果国家都不存在了，哪里还有个人的幸福，现在有了进入军校学习的机会，就是找到了报国之门，“那时候，我就想着更好地学习军事知识和技巧，多杀鬼子。”
“入校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写一个自传，我写了开头几句就写不下去了，还是知识不够，”粟骏告诉《法制周报》记者，“就在卡壳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在四洲庙围墙上看过一句话，只有10个字，就是‘头可断，血可流，国不可亡’。我就把这10个字写在考试卷上交了上去，结果教官给打了100分，我就这样顺利地进了军校！”
“进校以后，我考虑到自己从小学过一些拳术，便选择学习步兵科，天天跟着教官苦练。”粟骏回忆。
很快1年就过去了，到了分配的时候。随着学业的结束，粟骏认为自己大展拳脚杀敌立功的时候就要到了，但一件意外的事情改变了粟骏的从军之路。
在学校学习的期间，学识能力都在粟骏其上的宁伟（音，衡阳人）成为粟骏的好友，并深深地影响着他的思想。“当时，我们被分配至200师到昆仑关去接防，但宁伟对这个分配不满”，粟骏说，毕业生分配由学校决定，学生自己没有选择权，不接受学校的分配，就意味着要被学校除名，粟骏跟宁伟等部分同学一起闹起了情绪，结果全部被学校除名。
粟骏的从军之路至此戛然而止，但并没有影响他杀日本鬼子的决心。
孤身赴土匪鸿门宴
“1943年7月，被除名的我终于回到了家中，情绪也异常低落。”粟骏告诉记者，回到家乡后，他的经历成为当地百姓选举保长的不二选择。
1944年3月，粟骏成为保长，3个月后老家沦陷，他又兼任起抗日自卫队队长。
“在家乡沦陷期间，工作比在部队要复杂很多”，粟骏回忆说，在兼任自卫队中队长的时候，他开始是个光杆队长，后来在乡大队领了5支步枪，自己打了几把刀，拉起了一支抗日武装（兼打击地方土匪）。
“我的队员由当地村民组成，有吴鉴、罗桂福等共20人（如今先后已离世）。这些队员不好管，没有军事常识，但胆子都不小，说起去打游击（他们就）手舞足蹈。”
粟骏对记者说，战争时期，作为由政府领导的地方武装，不仅要打日本鬼子，还负责一方治安，由于手中有枪，他们也成了土匪势力劫枪的目标。
“有一次，土匪首领危中杰（原名彭经纶，当地云华山人）在大河塘设下‘鸿门宴’，请我们自卫队全体队员到大河塘集中检阅，说是双方合作打游击。”粟骏说，“我当时就识破这是一个阴谋，他们实际上是（为了）要我们的枪支设下的圈套。我当时把队伍埋伏在刘公庙，我一个人前往大河塘，毫无惧色。”
粟骏说，危中杰没有料到他会一个人前往大河塘，顿时心生惧意，“我在阅兵场公开讲，今天的鸿门宴，项伯还没有死。如果想劫我枪支，就请放马过来，我在刘公庙恭候你。”
此次事件进一步提升了粟骏在当地的影响力，粟骏的自卫队也进一步成为日本鬼子的攻击目标。
炸死两扫荡鬼子兵
“进入秋天后，日本鬼子打捞队活动猖狂，青山乡麻林自卫队的陈重林要我合作，去麻林上边早耕坝打游击。当时鬼子打捞队有40多人，我们与陈重林的队伍合起来有60人，按人数完全（可以）打败日本鬼子的。”粟骏称。
但这一仗，联合自卫队牺牲了一名战士。“那天，我们刚进入阵地，就发现敌人在吃饭，一边吃饭还一边哈哈大笑”，粟骏回忆道，杨家桥陈满（音）见此情景，拿起两个手榴弹沿着围墙冲进了鬼子所在的大院，到禾场中心后将手榴弹投进了堂屋，不可思议的是，他将手榴弹投出的时候没有扯断导火线，手榴弹没有爆炸……被吓晕的鬼子兵回过神来后，一枪击中陈满头部，陈满顿时倒在了血泊之中，壮烈殉国。
事后，联合自卫队总结这次战事失利的教训，认为有3个方面的原因：第一，疏忽了对敌情的侦察；第二，对敌人打捞活动缺乏研究；第三，游击战要打巧，冒险进攻要谨慎。
“我当时就与队员们商量，决定不作无价值的牺牲，即刻返回王司塅队部。下午两点，有地方上的人来到队部反映情况，说分途打捞的鬼子，有一队来到了蝴蝶湾一带，又到了砖土坡”，粟骏说，当时在砖土坡抢东西的鬼子只有4个，再加上几个伕子（被鬼子掳来作苦力的老百姓），“形势对我们有利”。
刚刚在上午痛失一名战友的自卫队员，听说有4名鬼子钻进了口袋，当即群情振奋，粟骏说，“当时熊斌、陈光诚等队外人士也为我们助威。我们以闪电式动作到达阵地，正赶上敌人在那里办祭菜，浓烟滚滚，杀气腾腾。”
“我们队伍首先埋伏在砖土坡后山，我与熊斌各执手榴弹从低沟里投进，正好落在鬼子的灶上，有两名鬼子当场死亡，另外两名没有被炸到的鬼子则趁乱逃走了。”粟骏告诉记者，这一次突袭，除了杀死两个鬼子外，还缴获了三八式步枪两支，增强了自卫力量。
粟骏告诉记者，当时自卫大队的组织原则是，有事化零为整，无事化整为零。自卫大队有两个中队约八九十人，粟骏所领导的是一个中队，负责麻林下塅的保卫工作，管理治安秩序。
抗战胜利后，粟骏所在的自卫队也随即解散。几年后，粟骏结婚成家，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现年64岁，女儿也已49岁。由于身体尚健朗，粟骏一个人住在少有人至的山村老屋，独居时间超过30年。
目前，老人仍保持着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早晨6点起床，8点吃早餐，中午看书，下午练字，下午5点准时吃晚饭，6点看湖南新闻的播报，7点看中央新闻联播，9点左右入睡。
“您百岁不老，像您现在这样的身体，70岁的人还比不上，您这么好的身体是不是经常搞锻炼？”前来看望老人的法制周报社社长谷良，惊叹一个从炮火堆中九死一生走过来的老人，竟拥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对此，粟骏的回答与他屋前屋后随处可见自然生长的植物一样质朴，“我最喜欢吃南瓜，每天两顿都吃南瓜，一瓶植物油可以吃两个月，不吃鱼肉……”
在一缕秋日暖阳的照耀下，92岁的抗战老兵粟骏独自完成了一套粟氏拳法……
责任编辑：刘帅 最后更新：2014-07-25 14: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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