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今日，每日！
2016-07-08 11:10:33  来源： 光明日报微信公众号 2016-07-07 作者：骚风 赵大民 陈柏清 杨志广  点击：  复制链接

　　1937年的今天，卢沟桥的枪声打破了安宁，也拉开了全民族抗战的序幕。8年浴血奋战，超过3500万军民伤亡，中华民族遭受屈辱，也以顽强抗战，迎来属于民族的胜利。如今硝烟散去，但曾经的牺牲、抗争不该被遗忘。中国人民奋起反抗的点滴是否也印刻在你的家族记忆里？如果你的祖辈或亲友参加过抗战，你的家中是否还留存着相关的证书、奖章？光明日报微信本周推出“我家的红色记忆”特别众筹，提醒吾辈铭记历史，自尊自强！

　　英雄

　　作者：骚风

　　爷爷在世时，常常提起单臂六爷。

　　爷爷说单臂六爷是个好人，因为缺了一只胳膊，地方上的人都瞧不起他。

　　年轻时六爷非常健壮，怎么就成了单臂的呢？地方上的人说不清楚。

　　六爷自己倒是有一个说法的，他说一次与日本人打仗，弹尽粮绝，与日本鬼子肉搏，他连续砍倒了十几个小日本，日本人也砍断了他的一只胳膊。

　　对六爷的说法，地方上的人不信，笑六爷瞎编，因为解放前六爷回家时，就穿了一件缺了只胳膊的破棉衣，像个乞丐，打仗的人哪能那熊样。

　　六爷此后不再提打仗的事。

　　地方就有了流言，说六爷在外乡乞讨，偷了人家的东西，被别人打断胳膊了。

　　六爷不做声。

　　爷爷说，六爷命苦，父母死得早，他开始给地主放牛，后来打短工，成年后出走，回来时就只提着一只胳膊。

　　六爷回来后很卖力地劳动，可是因为他是单臂，却只能得半个劳力的工分。六爷从不计较。好在六爷没有拖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日子倒能过得下去。

　　只是有人还会寻六爷开心，问六爷胳膊的事，六爷就说：“偷人家的东西，被人打的。”那些人就笑，六爷也笑，但谁都不懂六爷在笑什么。

　　日子过得很快，20多年过去了，六爷的“笑话”依旧新鲜。

　　后来，六爷离开了人世。

　　再后来，来过两位当官模样的老人，在六爷的坟前默哀许久。

　　后来地方上的人就说：六爷是个英雄。
 

　　子弹穿过外公的嘴

　　作者：赵大民

　　我还记得外公的样子

　　面孔不白，黝黑

　　身材不低，高大

　　他在那个叫赵庵的村子里住着

　　翻着石头

　　种着土地

　　收获小麦

　　收获玉米

　　还娶了小巧的外婆

　　给他生了两男两女

　　一个是我的母亲

　　一个是我的大舅

　　一个是我的二舅

　　一个是我的大姨

　　外公就是地里的一棵庄稼

　　春种了，秋收了

　　无声无息

　　唯有下雨的日子

　　他抚摸着脸上的伤疤

　　自言自语

　　你们想要我的命

　　没那么容易

　　你们想在俺头上屙屎

　　不中，那会中？

　　打得你们屁滚尿流滚回去

　　我知道一颗子弹穿过外公的嘴

　　也知道外公从不提说的故事

　　我看见外公坐在门前的石头上

　　一袋旱烟

　　还有外婆的针线筐子

　　他说，他们都死了

　　我还活着

　　我爬上外公的肩头

　　笑着那个疤瘌的丑陋

　　竟看见了外公昏花的眼里

　　有满满的泪滴
 

　　神秘客人

　　作者：陈柏清

　　1940年秋天，我爸爸那时还是儿童团长，这件事儿我听爷爷说过，也听爸爸说过。

　　有一天远房二舅半夜到我们家来，赶着牛车，驼一车秸秆，爷爷很奇怪，牛车进院里，秸秆搬下车，借着月光，爷爷往车上一看，吓一跳，车上躺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灰衣服的人，精瘦苍白，二舅不由爷爷问，背着就进了里屋。放到炕上，二舅噗通给爷爷跪下了，跟爷爷说，“三姐夫，你也别问这是谁，这是好人，伤了腰了，在你这养几天，就接走。”爷爷不知咋办好，那时祖太爷还活着，吧嗒吧嗒坐地上的椅子里抽旱烟，祖太爷说这到底是什么人，二舅用手比划八字。祖太爷管二舅叫小名，“二愣子，这可是要……”他用手比划砍头。二舅说，我知道，逼不得已，您成全吧。他又跟祖太爷作揖。

　　爸爸说那时候镇子上有六个鬼子，只在炮楼子里，平时不出来，就是收税，抓人才出来。但是我们村离镇子有二百多里地，过三座山，一条大河，平时几乎看不见鬼子，都是维持会的人。所以祖太爷就是怕维持会的。爷爷看着祖太爷，问他，爹，咋办。这时候那个灰衣服的人似乎醒了，挣扎着要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别给老乡添麻烦，这是要命的事儿。祖太爷走近前来，看了看，说，这伤势不轻啊，往哪去啊，再折腾不用鬼子来，就没命了。他领爷爷出去了，不一会把人抬出去了，原来祖太爷把牛圈后面一个装牛粪饲料的屋收拾出一块，铺了干稻草，把人安置那了。从外面看似牛圈和厕所，进了牛圈，才能看见旮旯的小屋。

　　二舅千恩万谢的走了，说好十天左右来接。他走了，祖太爷说这人光吃点野菜米汤也不行，和奶奶商量给杀只鸡，奶奶有点不舍得，家里就两只母鸡，爷爷说，救人要紧，鸡要紧？拿菜刀出去，抓了那只肥点的杀了。爸爸说，你爷爷怕维持会的人闻到炖鸡的香味，特意在菜窖里杀的，炖的，每天给喂点鸡汤，肉不舍得一下吃，都炖汤了。有一次村里姓刘的维持会的人真来了，祖太爷怕家里妇女害怕说漏嘴，都给打发出去串门子。姓刘的说。你们家咋少一只鸡，祖太爷说被黄鼠狼叼了，那个人还说，可惜了了，不如咱爷们喝酒了。祖太爷为了确保安全，还派爸爸每天暗地里组织儿童团的小孩到村口观察动静，爸爸还每天负责找姓刘的那个维持会家的小孩玩，随时探听他爸爸都干嘛呢。十天提心吊胆的过去了，第十一天，天还蒙蒙亮，二舅来了，还带了个年轻人，称呼在我家养病的人做首长，不知是那个人命大，还是老母鸡的汤见效，那个人竟然能站起来走动了，虽然走不快，可看样子走路不成问题。人小目标小，祖太爷让爸爸送他们从房后的小道出村。临走的时候，那个人说有纸笔没，别的纸笔也没有，奶奶描花样的纸和笔，那个人写了一行字，还签了名，递给祖太爷，说等解放了，到部队去找他，递上这个条子就行，一定报答救命之恩。

　　那个人走后，祖太爷又掏出来看，家里穷，祖太爷不识字，爷爷也没上过私塾，就恍惚认得签名有个程字，也不敢找人看，放在家里又怕被维持会的翻去，祖太爷就想了个办法，吩咐爸爸把这张纸用油纸包上，藏到北山一棵老槐树下。十几岁的时候，爸爸就跟着部队走了，再回来探亲，都过了二十多年了，当年挖梯田，早都找不到地方了。每每谈起这事，爷爷还在世时，我说，找不到后不后悔，爷爷说，那后啥悔，咱救人也不为报答，人家留那个条子，是人家的一份心，别说找不到了，就是能找到，咱也不一定去。

　　想起这段话，我就感慨万千，就觉得电影，小说里那些为了支援前线，自己宁可饿死不吃，为了保护共产党人，宁可抛头颅洒热血，这些我觉得一点都不假，这都是当年真实的社会情态，老百姓就是那样质朴的热爱人民的党，人民的军队，也正是那样的团结一心，才使中国推翻列强统治，建立新中国，使中国屹立世界强国之林。

　　马本斋星夜锄奸

　　作者：杨志广

　　提起马本斋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曾令日寇胆寒的回民支队司令员、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在他因病去世后，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曾亲笔题词缅怀，以他的事迹为素材拍摄的影视剧更是比比皆是。影视剧中马本斋杀敌抗日的壮举想必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可他另一段率领回民支队战友星月锄奸的故事就鲜为人知了。故事是在我故乡的小村里发生的，如今，知晓这段往事的老人都已过世，这还是爷爷在世时讲给我的。　　

　　我的故乡是华北平原上一个回族聚居的小村。74年前，由于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加上常遇天灾，百姓的日子过得很是凄苦。此时抗日战争正进入相持阶段。虽然日军的大部分兵力都集结在京郊一带，可盘踞在黄村的小股日军仍然三天两头来我们这一带扫荡，清剿这里零散的抗日武装，同时抢粮用于补充给养。鬼子一来，村里的百姓们就慌了神。只要听到枪声，怕被抓劳工的男子便藏匿起来或者躺在自家炕上装病，而有些姿色的妇女则把脸涂满黑黑的锅底灰，以免遭鬼子兵蹂躏。每次鬼子来扫荡时，都有很多人家用来糊口的粮食被洗劫一空。乡亲们从心眼里恨死了万恶的日本鬼子。　　

　　百姓们恨残暴的日本强盗，更恨助纣为虐的汉奸白大牙。这白大牙原来也在村里住，他好吃懒做，敲寡妇门挖绝户坟是家常便饭。媳妇看他这德行便离开他，和别人私奔闯关东去了。眼看在村里呆不下去了，白大牙凭着在离村二十里外县城做维持会长的外甥的关系，不知怎么竟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后来，白大牙在县城用日本人给的钱买了房子，而且还娶了标致的城里妇人，每日横行乡里，依红偎翠，好不快活。白大牙神气了，可村里的乡亲却倒了霉。依仗着人熟地熟，白大牙常常带一队日本兵来村里和附近的村庄抢劫作恶，让十里八村的百姓叫苦不迭。不到半年的光景，村里就有十几个壮汉因不满鬼子汉奸的恶行，有的被枪杀，有的被日本鬼子的狼狗活活咬死，还有近百妇女被鬼子糟蹋。人们对白大牙恨之入骨！当时，我的家乡还没有正规的抗日武装，组织比较松散，白大牙更是有恃无恐，手无寸铁的百姓只有把仇恨埋在心里。　　

　　1943年5月的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爷爷忽然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间或有人轻声呼唤着：“老乡，老乡！”爷爷睡眼惺忪地披衣下地，打开屋门，只见院外站着十几个身穿灰色军装的八路军，中间的那位身材高大、魁梧，黑红脸膛。爷爷打开院门，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岁、身材瘦弱的八路军语气和蔼地答道：“大叔，我们是回民支队，要去北边打鬼子，听说这里是回民村儿，特意来看看各位乡老。”[注①]小战士转身指了指中间那位高大魁梧的八路军，“这位是我们回民支队的马司令员。”爷爷以前听说过有个专门打小日本的回民英雄马本斋，可从来未曾得见，今日一见，这马司令果然气度不凡。这时，马司令面带微笑地握住爷爷的手：“安塞俩目阿来昆”[注②]“我来昆塞俩目”，爷爷也回应道，然后拽着马本斋的胳膊，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其他的八路军：“来，快进屋，快进屋。”一边冲刚出门的奶奶喊道：“喂，还楞着干嘛？来客（qie）了！”　　

　　回民支队进村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来到家里一睹这位回民英雄的风采。太阳升到一杆子高的时候，乡亲们从家中拿来藏好的玉米面和大白菜，在爷爷家给马司令员他们做了一大锅贴饼子炖白菜。吃过饭，马本斋在院子里和乡亲们攀谈起来。爷爷首先开腔：“马司令，你不知道，村里的朵斯提[注④]可叫咱老回回的败类白大牙害苦了！”马司令细问根由，于是爷爷奶奶和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历数了白大牙充当鬼子走狗坑害百姓的桩桩恶事。只见马本斋的脸色由微红变得酱紫，眼中仿佛有火苗窜出。他一拳狠狠打在身边的一棵枣树的树干上，腾地站起：“这个老回回的渣滓！”那位马姓老人拉着马本斋的手：“马司令，白大牙在，咱村的老回回跟十里八村的老百姓就没有安生日子过。明天你们走了，他又该带着日本人来耀武扬威了，我们谁敢惹他呀？”“就是！就是！”“马司令得给咱朵斯提做主啊！”院子里的人异口同声地说着。马本斋望着院子里的乡亲，大声说道：“各位乡老、各位朵斯提，我马本斋虽说不是这里的人，可天下的回回是一家。为了在座的老回回，也为了十里八村的百姓，我们一定锄掉这个老回回的败类、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易卜劣斯[注⑤]！”“好，马司令，真主一定会保佑你进天堂！”在场的乡亲们欢呼雀跃着。

　　夕阳西下的时候，马本斋执意不肯吃饭，就带着那一小队人马离开了村子，走的时候无声无息。临走时，马本斋特意嘱咐爷爷别告诉大伙，免得打扰乡亲们，甚至不让爷爷送他们。第二天，县城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白大牙昨晚被乱枪打死在被窝里。后来据白大牙家的更夫描述，那天深夜，几个八路军潜入白家大院，打昏了门口护卫的家丁，冲进白大牙的卧房。当时白大牙搂着妖艳的老婆睡得正酣，惊醒后的女人爬下炕，在墙角筛糠不止，白大牙正要起身，“啪啪……”一梭子子弹正中他的胸口。白大牙头一歪，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呜呼哀哉，见了阎王。　　

　　打这以后，鬼子没了引路的走狗，加之慑于马本斋和回民支队的威名，再也不敢轻易来乡下为所欲为了。后来，随着当地抗日武装的不断壮大，日本鬼子只好龟缩在北京近郊的黄村城里。此后，爷爷和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马本斋，但据说有几个小青年去寻找马本斋参加了回民支队。一年多之后，人们听说马本斋在北上抗日的途中不幸染病去世，爷爷、奶奶和村里的乡亲们全都落了泪。　　

　　这个故事爷爷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去世前的一个月还在讲给我听。那个时候我才是个刚满十岁的孩童，当时就想长大了也要做个象马本斋那样的人。现在想来，儿时的想法虽然幼稚可笑，可是直到现在，在我的心目中，马本斋仍然是我们回回民族引以为骄傲与自豪的英雄。

　　注释：

　　注①“乡老”，回族人之间的称呼；

　　注②“安塞俩目阿来昆”，阿拉伯语，穆斯林之间的问候语；

　　注③“阿訇”，伊斯兰教的传教人员，又称教长；

　　注④“朵斯提”，阿拉伯语，朋友的意思；

　　注⑤“易卜劣斯”，阿拉伯语，指魔鬼。

责任编辑：何青龙 最后更新：2016-07-08 11: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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