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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新路上
2018-04-24 16:08:58  来源:抗日战争纪念网综合  点击:  复制链接

        马龙飞不轻不重地把小号手推了一把,小号手竟轻飘飘地跌倒在两米之外,马龙飞的刀挥了起来,又停在半空,在瞬间犹豫了一下: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会不会给他的军刀带来羞辱?

  这时,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号兵,顽强地站了起来,向前跨了两步,和马龙飞怒目相视,毫无惧色。

  这两个力量悬殊的对手,在互相怒视的五秒钟里,都清醒地弄清了对手的外形和处境:

  小号兵面对这个三十多岁满腮虬须凶神恶煞般的壮汉,立即联想到关帝庙里手执青龙偃月刀的黑周仓;

  马龙飞面对这个只有他腋窝高的披着破毡片的小号手,立即联想到在戈壁滩上手执牧羊鞭的尕娃。

  一头恶虎盯视着一头羊羔;

  一只兀鹫盯视着一只黄雀。

  马龙飞从小号兵破毡缝制的马甲式的上装看上去,一张枯黄干瘦的小圆脸,沾满灰垢,干裂的双唇挂着血丝。由于寒冷,他的人中上挂着两行明晃晃的鼻涕。这是一张小叫花子的脸,只有那双睁大的眼睛天真烂漫深奥难测,像明亮的阳光,庄严宁静光芒四射。这是一双经过战阵的勇士的眼睛。他在小孩的眼睛里寻找恐惧,这是他所希望的,但找到的却是一种倨傲的神情。而这倨傲的目光带着一种轻蔑的冷意,利剑般地向他直抵过来,马龙飞觉得如针扎般一阵刺痛。

  那眼睛是会说话的:

  “你力气大,我力气小,你有刀,我没有刀,可是,我不怕你!”

  “长大了,是条好汉!”马龙飞脱口而出,忍不住夸了一句。

  小号手的嘴角抖动了一下,以毫不掩饰的轻蔑回答了这句夸奖,出现在似笑非笑的嘴角上的话,却是火焰写成的:“我瞧不起你!”

  马龙飞被激怒了,他缓缓地举起刀来,那刀带着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威严,有千斤重,刀尖直指小号手的胸口:“跪下!”

  声音不高,却是一个杀手满腔愤怒的爆炸。

  小红军比巍峨的祁连山还要沉稳,岿然不动,他看着胸前那把滴血的马刀,仰起黄黄瘦瘦的小脸,对眼前的凶煞神睥睨了一眼,抖动的嘴上,竟绽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也缓缓地举起右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涕,回了四个字:

  “你算个屌!”

  这也是一声爆炸。这四个字,带着一个十五岁孩子的天真烂熳和顽皮,带着一个参军三年的革命战士的崇高和尊严,像四块尖利如狼牙的横飞的弹片,撕裂了马龙飞倨傲的心房。一股猝发的痛疼使黑鹰团团长眼冒金星,充溢其胸的是一种受了侮辱的恨火怨毒,每一组肌腱都鼓荡得簌簌颤抖。

  他把指向小号手的马刀抽回,又缓缓地扬起,右臂拉向身后,在抡臂猛劈的瞬间,他产生了十分之一秒的迟疑,这是来自他内心的犹豫:

  如果他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巨人,他愿意跟他拼杀五十个回合,当对方失手被他把刀剑击落在地时,他也会说:“把刀拣起来,老子杀一个没有武器的人,算不上好汉!”即使对方重新拾起刀剑把他砍伤、杀死,他也死而无憾,因为是死在一个强者手里。

  可是,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举的不是千斤大鼎而是一根稻草,有什么荣耀可言呢?

  马龙飞错了,他面对的是真正强硬的对手。对手的锐利武器不是滴血的刀剑,而是极度藐视他的目光。

  刀剑可以刺伤皮肉斩断筋骨,藐视的目光却可以击碎高傲自信和自尊。

  在马龙飞抡臂欲劈而又迟疑的瞬间,小号手的目光竟然先击中了他:“你算个屌!有谁怕你?!”马龙飞觉得所有风雕都活动起来,向他发出“嘻嘻”的冷笑,极目处,黑青色的祁连山在他眼前倾斜起来。马龙飞竭力稳住身子,似乎已经难以承受这可怕的时刻。他产生了毁灭一切的激情,重新运了一口气,挥刀猛劈。

  小号手看着对手的马刀划出红色电光般的弧线,连眼皮也不眨,依然挺立在那里。直到他的左肩被刀刃“喀嚓”切入,发出重浊的骨折之声。

  一劈两半或一斩两截都是不确切的,马龙飞的刀是从小号手的左肩斜向右胯。他期待着小号手在刀落之时,会发出一声撕肝裂胆的惊叫或“扑通”一声跪地哭喊求饶,但他失望了,小号手紧咬血珠滚出的双唇连个“哼”字都没有发出。在他上身下身都倾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时,那双慢慢凝定的眼睛盯视着马龙飞的满脸血迹,依然是极度的轻蔑,仍然是那四个字:

  “你算个屌!”

  小号手完成了自己的塑像,躺在河西走廊的沙碛中。

  这一切——包罗万象的心灵搏战和敌对行为,只发生在十五秒钟之内。

  五十年后,在西路军革命烈士纪念馆里,陈列着小号手那把压瘪了的铜号和他的事迹,姓名籍贯是从他的一个染血的学文化用的小本上找到的:

  我姓刘,叫苦娃,四川万源麻家坳人,七岁给大财主刘西禾家放牛,十三岁参加红军,改名喜娃。

  刘喜娃,学文化,为穷人,打天下;

  苦不怕,死不怕,干革命,走天下。

  后来征集史料的人,三下万源,都没有打听到刘喜娃的家。

  马龙飞也因这个小号手无畏的感召和轻蔑的羞辱,载入了史册。

  马龙飞盯视着他刀下的小红军,佝偻下一米八三的腰身,一把扯下他披在身上的破毡片,擦了擦七星长刀上的血迹。他避开那双稚气的瞪圆的眼睛,却无法逃避给他致命伤害的声音:“你算个屌!”

  这个轻蔑的词,又在他的胸腔里爆裂开来,闪着火光,三十年的人生尊严被这声辱骂击碎了。这声辱骂带着十五岁孩子的崇高与威严,像只沉重的巴掌打在他的腮帮子上。

  后来,这声辱骂带着一种难忍的辛辣味,在马龙飞心底滞留了两年,直到他死之前,又借用这句辱骂打在日本侵略军松井少将的脸上。然后才开颜一笑,合上了双眼。

  此时的马龙飞,手提着滴血的长刀,并没有盖棺论定,他还要继续为恶或是行善、犯罪或是立功。

  解释历史,要站在高处。因镇压太平军留下恶名的左宗棠,却在河西走廊上,因绿叶森森的“左公柳”留下了爱民如子的光辉形象。历史是复杂的,人也是复杂的。历史是人创造的,反转过来,人也不能脱离历史。

  马龙飞也是这样。怎样来审视他手中这把滴血的长刀呢?这把长刀曾砍掉冯玉祥国民军的头颅,也曾劈开国民党孙殿英四十一军官兵的胸腔。有多少对有多少错?

  这把刀也镇压过其他少数民族部落。它的功罪由谁评说?请看《青海三马》中的历史记载:

  一九二二年,马麒派侄子马步元率骑兵镇压今同德赛力克寺藏族僧俗等的抗税暴动。近千人的马部骑兵先镇压了环曲乎、环科日两个部落,接着攻入赛力克寺,焚烧一空。

  那一年,马龙飞才十五岁,就已经骑马上阵挥刀杀人了。

  一九二七年河湟事变之后,一九二九年春天,马仲英

 
从藏区挥戈指向西宁地区,攻取了贵德、湟源。马麒派胞弟马麟率兵截击,差一点被俘。那时,马龙飞的长刀上又染上了同族弟兄的鲜血。这里面有多少是多少非?

 

  再看《青海三马》中这样的一段历史记载:

  一九三九年八月九日间马彪师各族先后渡过颍河,常以“小骑群”的游击形式,袭击淮阳一带日军,而主要任务是侦察淮阳一带敌情……最后以马秉忠全旅人马渡河,围困了淮阳城。当时日军从开封调来了一百辆大卡车援兵。双方展开激战,马秉忠旅长在苦战时中弹身亡。马彪师长坚令血战到底,并派一旅旅长马元祥率部渡河支援,马元祥旅长也在战斗中负伤。

  事后,在水寨为阵亡将士马秉忠等召开军民追悼大会,并在墓前立纪念碑。

  马龙飞也在被追悼之列。那时,他躺在抗日战场上,他身边是与他同时中弹的黑色骏马,手中握的还是七星长刀。象征马家军荣耀的七颗金星在夕阳中闪烁。他的血一滴滴渗进中州大地,和着颖河水潺缓流淌,正像那个小红军的血流在河西走廊的沙碛之中。

  日军虽然打了个“胜仗”,但它付出的代价却是双倍的惨重。松井少将听说砍死他的小野少佐的马回回团长也受了重伤,望着布满皇军武士尸体的原野,怒声吩咐:

  “抬他来见我!”

  “恐怕不能!”松井的副官诚惶诚恐地说。

  “为什么?”

  “抬到半路上他就会死!”

  “那好,我去……”

  松井跳下高大、火红的大洋马,站在马龙飞面前:“你是马龙飞?投降,我可以饶恕你!”松井的汉语说得很好。

  马龙飞躺在地上,滴血的嘴角绽开了一朵微笑。那个十五岁的红军号手出现在他面前,在他心灵上划出伤痕的四个字,又尖刀一样戳了他一下。他寻到了最为有利的武器,比他的七星马刀锐利十倍,它不能砍伤松井的皮肉,却能刺碎这个侵略者的心:

  “你算个屌!”

  马龙飞深刻地体验到这个短语全部的悲壮,体会到一种蔑视对手的快感。

  松井少将愣怔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一颗地雷的炸响,他的右手本能地一纵,疾电般地握住了指挥刀柄:

  “死啦死啦的!”

  但是,那把七星马刀比指挥刀挥动得更快。马龙飞横刀切断了自己的喉管。

  松井少将站在血泊横流的大地上,慢慢地把抽出三分之一的指挥刀送回刀鞘里去,他被死者打败了,喃喃地说:“死了一条好汉!”

  那句“你算个屌”的诟骂与轻蔑,也像烧红的烙铁烙在他的心上。他蓦然意识到自己受了侮辱,空茫的胸腔里刹那间升腾起怨毒恨火,他需要一个狂烈的血腥的报复。他下令把缴获的马回回军的二百匹战马,统统用机枪扫射在苇塘洼里。

  马龙飞站在被他劈死的小红军面前,绝不可能预料到以后将发生什么。但他此时,正像两年后松井少将站在他的尸体前一样,垂下头颅,像一个犯人:

  劈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汉?他始终没有向我的威力屈服。

  马龙飞像冻僵了似的耸着肩,变成了一个全身筋肉了无生气的人,颓然地慢慢蹲了下去,他看到了小号手那双用麻绳绑着破布的赤脚,那脚趾是青紫色的,血痂上沾着泥沙。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用这样的一双脚丫,竟然走了万里征程,他身上奔流的是什么样的血液,他胸腔里跳动的是颗什么样的心?他更想象不出,他在听了耗子叫就怕得发抖的年龄,为什么竟然轻视他那威慑敌胆的马刀,而且那样无情地反击他,共产党到底给他吃了什么壮胆强心的药?

  他看到了那个小红军的血,像红色的泉水渗进了黄褐色的沙碛里,留下了深刻而悲壮的痕迹,似乎以此来证明他马龙飞的无能和卑劣。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的“黑钻石”还没有死去,马眼里流着混浊的泪,喉咙里随着血沫的湍流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四条腿像抽筋似的抖动,腹腔里沿着矛杆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水,在彻骨的寒风中蒸发着腾腾热气。昏黄的夕阳照耀着那大宛名马的昏黄的泪珠,那是对马龙飞的无言的谴责:

  “我是马中之龙,我是天马,我是神骏,竟然死在这样一个顽童手里,而且死得这样悲惨,你竟然不能救我,岂不惭愧?……”

  马龙飞似在与马争辩:“到底是你害了我,还是我害了你?”

  大宛,原为汉代西域国名,在大月氏东北,现在的苏联中亚细亚乌兹别克费尔干纳盆地,产良马,尤以汗血马(汉代称为天马)最为著名。杜甫曾写过一首《房兵曹胡马诗》: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马龙飞不懂得杜甫诗,却懂得名马。当他看到马贩子田世昌骑着这匹“黑钻石”而且千金不卖时,他就动了杀机。但他未能杀死田世昌,却得到了良马。

  马龙飞心烦意乱,用绝望的目光望着那杆戳入“黑钻石”腹腔的长矛,那矛杆还有两尺露在外面。他歪斜着扑过去,两手像拔河似的拽住了矛杆,血凝住了,他无力拔出,只有被拖动的战马发出哀怨的叹息,甩动的马尾扫了他一脸血泥。

  马龙飞瘫坐在地上,黯然神伤恹闷欲绝,忘记了置身战场。渐渐远去的密集的枪声,他充耳不闻,像进入一个恍惚的梦境。

  这时,马元海的警卫排长马正良急驰而来,在他身边勒住了奔马。那马直立起来,发出咴咴嘶鸣,他身后带来一匹空马。

  这是一个年轻力壮面貌威猛的回族青年,嘴上生着浓黑的短髭。他跟马元海、马龙飞虽然品性不同,但性格却有相似之处,都像桀骜难驯的烈马,都是敢死猛士、尚武杀手,喜欢恃强斗狠。

  他的狼皮大帽在来路上被子弹打飞了,蓬蓬的黑发在漠风中飘拂,脸上汗水淋淋沾着沙尘,既沮丧又狼狈。他跳下马来,声音哽咽:

  “团长,总指挥要我来战场找你……”

  “找我干吗?我又没死!”马龙飞气急败坏,“还带匹空马来,是准备驮我的尸首吗?”

  马正良无暇理会马龙飞的一脸狰狞和恶声恶气,像喊醒一个醉汉似的叫道:“快上马走吧。总指挥已经命令全旅撤退,我们的黑马旅完了!总指挥找不见你,急了,要我……”马正良举手抹掉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这……这怎么可能呢?”马龙飞像是梦中发出的呓语,“这么快……”

  “我们开头中了埋伏,后来,又遭到了敌人骑兵的袭击。”

  “他们哪儿来的骑兵?”马龙飞逼视着马正良。他不相信已经发生的事实。

  黑鹰团冲进风雕群落之前大约十五分钟,在四十里之外的甘新公路上,出现了一支奇特的队伍。

  前面是一个身材修长面孔英俊的马家军军官,他头戴灰鼠皮帽,身穿羊羔皮袄,脚蹬高筒马靴,腰挎苇叶长刀,嵌满子弹的皮带上挂着沉甸甸的大号左轮手枪。他得意洋洋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他的身后是七名俘虏。

  七名被俘的红军神态自若。他们不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虽然是衣衫褴褛难避风寒,精神却很饱满。显然,他们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在充足的饮食给养后,面黄肌瘦的脸上呈现出几分红晕。七个人被一根长绳牵着,更准确地说是牵着一根长绳,随马而行。

  七名红军俘虏的后面,是一个骑在马上的马家军小兵。粗看上去,他是一个白净俊俏的孩子,狗皮大帽遮去了半截脸,只露着两只明如秋水冷若寒星的眼睛。他手上提着一支驳壳枪,腰带上挎着一把精致绝伦的保安刀。

  这种保安腰刀,颇似一把短剑,有点像蒋介石在庐山军官训练团颁发的“军人魂”。那剑不过是一种利器,这保安腰刀却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它出自甘肃临夏保安族艺人之手,在内木外铜的刀鞘上,雕饰着一条虬曲欲飞的金龙,西斜的阳光照耀着它,闪闪发光。

  从外形看,他绝不是一个战士,而像某个高级将领的勤务兵。他坐在马上,左顾右盼。漠漠大野,寂然无声。

  巴丹吉林沙漠的黄风,吹过合黎山和龙首山之间的隘口,漫过汉长城的烽燧,从左面吹拂着他。他转脸向右,那里是白皑皑的祁连山的雪峰,他脸上蓦然间浮起一片凄楚的暗云。

  他复又向前方纵目远望,看见从两百米外的山洼里,突然冒出了一队骑兵,一、二、三、四、五……他粗数了一下,轻轻地叫了一声:“安参谋长!”

  他这声喊叫是多余的,在前面的参谋长显然也发现了,立即勒住了战马:“敌人只有一个骑兵班……准备战斗,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江子敏……”他的眼睛望着后面的小骑士,“把你的驳壳枪交给史排长!”

  “为什么?”江子敏柳眉微蹙,满脸绯红,两眼盯住他的参谋长,好像受了侮辱。

  “因为他比你有战斗经验!”

  “四年前我在鄂豫皖的时候,就有战斗经验啦!”江子敏用驳壳枪管把狗皮帽向上一顶,露出全部面容——原来是个女子。她那张在大漠风沙侵蚀下的脸,带着大别山的秀丽与祁连山的冷峻相撞击后的凄美的柔光,带着连日战火淬砺出来的英毅之气。战马、腰刀、狗皮大帽,使世上一切娇艳的女子黯然失色。

  她那决不服从的声音里饱含着屈辱之愤,凡是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她与安参谋长的关系非同一般。

  时间不允许争辩了,参谋长无可奈何地把扬起的手掌猛劈了一下,对面前的队伍只说了一句:“史排长,注意配合我!”便拨转马头,向奔驰而来的骑兵队迎上去,这是有意对江子敏的侮慢。

  江子敏颇带恨意地咬紧了红唇。她看见敌人的骑兵飞速地迎了上来。

  她紧张、兴奋,撮拢薄唇嘘嘘有声,把驳壳枪的大机头在光板皮袄上猛力一擦,顶上了子弹,目光里闪射出一种任性的冲动。

  “站住!”参谋长举起右手,用最地道的凉州话拦住了直冲而来的骑兵班,“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带头的显然是个班长。他又瘦又高,用半眯的眼睛盯视着参谋长的灰鼠皮帽,判断这个拦路诘问的人的身份。

  马家军对着装并无严格的规定,随意性很大,有许多骑兵的战马、服装、军刀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但也大致有些区别,在适合于防寒的大皮帽上,就有狗皮、狼皮、灰鼠皮、狐皮、旱獭皮之分。约略可以判断出等级的差别。

  “你是哪一部分的?”马家军的骑兵班长是个冷硬的家伙。他并不买这个级衔肯定比他高得多的军官的账。

  “我是二九九旅手枪队的队长!”参谋长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毫无礼貌”却很精明的家伙,声冷字重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们是总指挥部的!”

  “你们到哪里去?”参谋长厉声呵斥,“下马,我有话跟你们说!”

  “我们执行的是总指挥交给的任务!”班长并不下马。

  “我执行的任务比你们的更重要!”

  班长看到“手枪队长”身后的七名俘虏,也看到他腰里的左轮手枪。

  “队长!你的任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班长有恃无恐,并不把一个旅的手枪队长放在眼里。

  “有!”参谋长森冷严苛地说,“我听说近处有流散共军组成的游击队,我这些俘虏中有两个团长一个师长……”

  “那又怎么样?”骑兵班长焦躁起来,“我们有紧急任务,耽误了事情谁负责?!”

  “我怕这些重要俘虏让突围而出的共军劫去,我要你们帮助押解。”

  “办不到!”骑兵班长脸色变黑,被这个手枪队长异想天开的纠缠惹恼了,说得很果断,“谁叫你们不多派人押送的?”

  “我们出发时……”参谋长发现自己的计策出现了漏洞,他知道,任何假的,都经不住反复推敲。他恨透了这个精明的家伙,急忙自圆其说,“我们出发时,还不知道倪家营子的共军已经向这个方向突围……”

  骑兵班长早已不耐烦了,他的马也焦躁地踏动着四蹄。

  “队长!不要跟这个混蛋啰嗦!”江子敏催马猛冲过来,竟是那样突如其来,“凡是不听命令的一概军法从事!”她“乒乓”两枪把那个班长和另一个士兵撂下马去,接着用她的驳壳枪指着吓蒙了的骑兵班,“哪个敢动!”

  这一下简直把参谋长也弄愣了,他来不及赞佩这位女中豪杰的确来得干脆,也立即临机应变,顺手拔出左轮手枪,重又下了命令:“统统下马!”

  “俘虏”队里的史排长作了个手势,七个人全都撒开握在手里的长绳扑向了马队。这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

  两个手疾眼快的敌兵,刚刚抽出明晃晃的马刀,就被两只短枪击中了心窝,倒撞在马下。

责任编辑:张世昌 最后更新:2018-04-24 16: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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