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永安浩劫"：灾民死伤惨重 闹市成灰烬
2015-10-08 08:49:53 来源：中国网 点击： 复制链接
当年《东南日报》对永安浩劫的报道。
《老报人忆〈东南日报〉》这本书，是胡锐颖的外祖父蔡力行生前留下的唯一遗物。
胡锐颖翻开书，惊奇地发现，外祖父的名字竟与胡健中、胡秋原、赵浩生、金庸等并列其中。
这一发现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从28岁开始，已在深圳安家多年的他，辗转到福州、永安、上海等地寻访老报人，踏遍图书馆，寻找外祖父的生活轨迹。
意外收获出现了，在老人们清晰的记忆中、在旧报纸的报道中，当年日本侵略者在福建永安所制造的一场浩劫逐渐铺展开来。
2011年，39岁的胡锐颖拿起手中的摄像机，用纪录片的方式承载这段历史，抢救这段历史。
1
外祖父的遗产
胡锐颖平生只见过外祖父一面，他最初对外祖父的认识只限于母亲口中的 “国民党的反动军官”。
但在老报人的只言片语中，他第一次发现外祖父蔡力行是“拿笔杆子的”，曾担当过民国时期多家报社的主笔和杂志社的社长，外祖父可能还是一个人物。
“外祖父在民国历史中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对外祖父的陌生，让这种疑问时时萦绕在他的心头。28岁的胡锐颖从2000年开始寻找外祖父的足迹。
蔡振扬，这个与蔡力行有着70多年交情的老朋友，是胡锐颖通过《老报人忆〈东南日报〉》一书，联系到的第一个人物。
在回信中，蔡振扬给他列出了一份老报人住址清单，他就一个一个地给这些老报人写信，既而全国各地奔走：就这样，拜访一个老报人，老报人又介绍其他人；于是，他在全国织就一张寻找外祖父的大网。
在接触这些老报人的过程中，老人们口中的“小高”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小高”名叫高熊飞，是老报人高文达的后代，1943年日本军机轰炸福建永安时，其右臂被炸断。从1976年开始，他就在全国收集资料和证据，做对日战争索赔工作。在1995年，他将日本政府告上法庭，成为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第一人。
2001年秋天，胡锐颖专门去了一趟杭州，拜访身为浙江教育学院副教授的高熊飞。
西湖边一家茶馆里。在沸水激荡、茶叶翻滚中，时年62岁的高熊飞与他聊起了自己4岁时在“永安浩劫”中失去右臂的痛苦经历，自己艰辛寻找证据、找见证人写证明材料以及将日本政府告上法庭的过程，两人从那以后成了忘年交。
“一个被战争伤害的小男孩，在长大后，还能在高考中成为全省理科状元。”胡锐颖说，高教授孜孜不倦的求索令他感动，同时也激起他对寻访“永安浩劫”的兴趣。
而“永安浩劫”也是老人们谈论时都不会绕过的一个时间点，它像一个坐标，雕刻在老人们的记忆深处。那场浩劫的情形到底如何？胡锐颖从此留了一个心眼，遇到与“永安浩劫”有关的资料，他都有心收集，慢慢整理。
于是，外祖父留下的遗产，不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等待挖掘的故事。
2
鲜为人知的浩劫
胡锐颖每天都在网上关注旧书店的书目更新，每遇到与外祖父相关的书籍或旧报纸他都迅速拿下。十几年来，他走遍了福建省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永安档案馆等，摘抄、扫描外祖父办过的报纸和杂志。他的记录本上，还有各色纸条标注的各种记录。
1943年11月6日出版的《东南日报》，是胡锐颖在福建省图书馆找到的第一份与“永安浩劫”有关的资料。此时，其外祖父正任《东南日报》驻永安特派员兼办事处主任。
胡锐颖从包中翻出当日报纸的复印件，报纸显著位置刊登着《永安浩劫，死伤惨重灾民愈万，公私损失近四亿元，昔日闹市尽成灰烬》的消息，详细报道了福建战时省会永安惨遭日军“无差别轰炸”的情形及伤亡情况。
消息的开头这样写着：“据悉敌机十六架，似系飞越台湾海峡而来，自莆田侵入大陆上空。下午一时飞越永安市空，旋复折返、排列队形，向全城及东南市郊密集投下大小轰炸烧夷弹约一百数十枚；或尚不止此数，全部炸弹于数秒钟内一倾而下。”
据当时多家报纸报道，这场轰炸夺走600多人的性命，烧毁10000多间房屋，损失达4亿元。
在次年举办的“永安劫后诗画合展”中，著名诗人覃子豪所作的《火跳舞着》，栩栩如生地反映出这场灾难来临时的情形：
火跳舞着
在每一条窄狭的街上
在接连着接连着的屋顶上
在坍塌下来的门窗上
在精致的粗糙的家具上
在华美的素朴的褴褛的衣物上
在那些年老的匍匐着的人们的身上
在那些母亲无法救出的孩子的身上
在那正在痛苦中挣扎着的人们的身上
在那快要成为焦炭的骷髅上
火跳舞着在树枝上
它狞笑着，溃灭的响声伴着它
作狂欢而恐怖的歌唱
胡锐颖说，永安本来只是福建省西部的一个小山城，没有战火纷扰。
他拿出一份从日本的图书馆复印出来的材料《昭和十八年初頭におけゐ彼我の態勢要図》说：“这幅日军大本营陆军部的作战地图，明显标志着福建省永安一带没有驻军，是非战区，属于不设防区域。”
胡锐颖说，根据“海牙公约”《陆战法规和惯例章程》，对不设防城市实施“无差别轰炸”是一种违反战争行为的罪行。
但这一灾难，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中，并不为世人所熟知。
3
重访知情老人
多年来，胡锐颖一直与赵家欣、高时良、谌震、李达仁、高熊飞等一批与永安有关的老人保持联系。但无奈岁月无情，有的老人已卧病在床，有的老人已悄然而逝。
2010年底，高熊飞的女儿从美国留学归来后，一直在筹办电影公司。胡锐颖对他的女儿说： “你爸爸年纪也大了，这段历史如果再不记录下来，世人可能就不知晓了。为什么不做一个口述历史，用纪录片将这段历史记录下来呢？”
他们一拍即合，关于“永安浩劫”的纪录片在2011年12月得到国家广电总局批准，胡锐颖担任策划总监。
三年来，为获得最原始最直接的素材，胡锐颖和制作团队奔赴广州、福州、杭州和美国等地，重访包括年臻九旬的著名作家赵家欣、报人谌震等十几位老人，摄录口述历史。
福州杨元惇老人的经历让胡锐颖印象深刻。杨元惇清晰地记得，灾难发生在1943年的农历十月初七，那时他才六岁。当日中午一家七口人正在吃饭，空袭警报拉响。父亲抱起正患麻疹的他，拉扯着三位哥哥姐姐，向母亲招呼了一声就朝壕沟跑。
当母亲抱着出生才七天的小妹赶到时，壕沟已挤满了难民，母亲只能在沟口勉强挤下半个身，还有半个身暴露在地平线以上。如果努力压低身体，还有可能钻到地平线以下，但怀里的妹妹就会闷死，所以母亲没有这样做。
敌机临空了，四架接连四架的敌机地毯式地俯冲投弹，炸弹幸好没炸准杨元惇所在的壕沟，只在周围地面上炸开来。
他记得，周围落了七枚炸弹，但颗颗没有命中壕沟。壕沟里大约挤着三十余人，但弹片却击中他母亲的要害部位，而妹妹在母亲肉体保护下幸存了。
大姐捧扶着血淋淋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三弟妹们也围上去失声嚎哭。这一幕成了杨元惇老人儿时最惨痛的记忆。
“历史在一个个幸存者的口述中变得鲜活起来，但一个个的灾难镜头都刺激着人们的神经。”胡锐颖发现，历史第一次离他是这样近。
4
意外的收获
胡锐颖把搜集资料的范围扩展到了国外的杂志报刊。他阅遍了1943-1944年间出版的《时代周刊》、《生活杂志》、《纽约客》等。在1943年11月17日出版的《纽约客》上，他终于找到了有关“永安大轰炸”的报道。
据当时在永安出版的《联合周报》报道，于1944年举办的“永安劫后诗画合展”上，美国驻华大使馆新闻处永安分处主任克里斯托佛·兰德特地前往参观，并选择八幅作品，拍成相片，在美国各大报章杂志发表。
无疑，这对胡锐颖而言将是一份珍贵的材料。他打算近期去美国一趟，“时隔那么久了找不找得到是个问题，但我想去碰碰运气。”
从2009年9月9日，胡锐颖在他开设的名为“民国报人蔡力行”博客中写下第一篇文章起，他在四年多的时间里共写下77篇有关蔡力行、“永安浩劫”和《东南日报》的文章，他还收获了第十届深圳读书月首届“阅读博客大赛”优秀奖。
通过博客，诗人覃子豪、民主人士孙起孟、中共早期领导人吴溶沧、作家司马文森、民国元老邵元冲、高良佐等老一代文化前辈的后代，在博客中留言联系他，希望他帮忙寻找先人的足迹。
著名的“三毛之父”漫画家张乐平的儿子也托胡锐颖帮忙研究自己的父亲。胡锐颖自然不负所托：“我找到了张乐平夫妇当年结婚的日期和照片！”
这些对胡锐颖而言都是意外的收获。“本来我只是为了了解我外祖父，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从外祖父一个点出发，已经织出了一张大网，囊括了很多人、很多事。”
目前，关于“永安浩劫”的纪录片已进入剪辑阶段，明年即可上映。胡锐颖的研究兴趣已从个人家族史、“永安浩劫”，扩展到中国远征军、“太平轮事件”、抗战文化史和中国现代新闻史等领域。
记者 邢丙银 实习生 黄子嫦 文/图
责任编辑：刘连梅 最后更新：2015-10-08 08:5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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