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李秀英：曾与日军搏斗身中数十刀 晚年起诉日本政府获首场胜诉
2016-04-23 16:12:48  来源：《南方日报》 记者：骆骁骅 实习生：赖晓雯   点击：  复制链接

　　1937年13月13日日军侵入南京，对我同胞实施长达40多天惨绝人寰的大屠杀，30万生灵惨遭杀戮。日前，南方日报记者奔赴南京，采访幸存者后人。

　　谈起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暴行，李秀英是一个绕不开的人证。1937年12月18日，年仅18岁、怀有7个月身孕的李秀英因不甘受辱，与3名日本兵殊死搏斗，身中数十刀却顽强活下来，因而成为南京大屠杀中最有力的人证。上世纪90年代，面对日本右翼分子松村俊夫对她的攻击和诽谤，李秀英忍着再次撕开心中伤疤的痛苦，远赴日本起诉索赔，终于取得了中国受害者起诉“否定南京大屠杀案”的首场胜诉。

　　2004年12月，李秀英去世，在老人家的晚年岁月里，二女儿陆玲一直相随左右，成为她的精神依靠。国家公祭日前夕，陆玲向南方日报记者披露了母亲当年与日军搏斗的细节，以及远赴日本索赔的经历。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以此缅怀在大屠杀中死难的同胞。

　　谈反抗日军暴行

　　“我妈说拼死一个够了，拼死两个赚一个”

　　南方日报：南京保卫战前，听说当时李奶奶有机会离开南京？

　　陆玲：是的。淞沪会战的时候，我爸是军事电报员，不能离开，就让我舅把妈妈带回南京，1937年11月时我爸要撤到武汉，经过南京，但我妈当时怀孕正大肚子，无法离开，爸爸就把舅舅带走了，把我妈托付给外公，留在了南京。1937年12月4日，我妈进入难民区，躲进了地下室。

　　南方日报：当时与日本兵是怎样搏斗的？

　　陆玲：1937年12月18日早晨，地下室上的盖子意外没有被封起来，日军就进来了，把地下室的部分年轻男人拖走。第二天早上，他们开了大卡车来拉年轻妇女，准备送到附近的小洋楼去。我妈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想着自己还怀着孩子，死也要死得清白，就一头撞墙，人就倒了下去。一个鬼子朝她一踢，发现是个大肚子，就先把别的妇女运走，把我妈抬到小房间里，看门的老头就把我妈抬到了行军床上。

　　到了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有3个日军下来，一个军官挂洋刀，两个士兵手上拿着刺刀。一个士兵把老太往外拖，另一个拽着一个年轻妇女往外拖，当官的鬼子看到我妈睡在床上，就过来想解开她的衣服扣子，我妈说拼了，拼死一个够了，拼死两个赚一个。

　　于是我妈右手拽着鬼子的刀，鬼子就去拽我妈的手，我妈就趁机借力站起来，她以前看过我外公教人武术，所以她站起来就把鬼子拉到墙角处，那个鬼子大声呼喊，外面的两个鬼子就冲进来绊住她，还拿刀戳她。但我妈右手死死抓着军官的刀不放，左手抓着他的衣襟，把军官当靶子，所以鬼子戳这戳那，戳了她数十刀都不死，因为戳不到她胸口。

　　她和那3个鬼子打的时候是宁死都不愿倒在地上，因为一倒在地上就肯定会被戳死。鬼子一开始想戳她的腿让她倒下，结果她不倒，然后又戳她的脸、眼睛、嘴巴。

　　南方日报：后来是怎么救回来的？

　　陆玲：后来外公得到消息赶回来，看到我妈已经被刀戳到满身是血、不成人样，以为她已经死了，就找个老头挖了个坑想把她埋起来，老头看见我妈嘴里噗地在吐泡泡，就告诉外公说我妈还没死。外公就说，没死活着也救不了了，便送到鼓楼医院死马当活马医。

　　鼓楼医院的威尔逊医生为我妈做手术。1937年12月19日晚，我妈的孩子就流产了，但她脸上和腿上的伤包起来了，7天后我妈竟然挺过来了。美国牧师约翰·马吉当时在南京街头开车，找那些受伤没死的人送医院治疗。得知我妈的消息后，就来看望，还拿了个小摄影机拍受伤的样子，这就是那段珍贵的视频。他走的时候跟我妈说，要好好休养，你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历史证人。

　　谈起诉右翼分子

　　“不仅仅是李秀英的事，是中华民族的事”

　　南方日报：上世纪90年代去日本起诉松村俊夫是出于哪些考虑？

　　陆玲：我妈因为鬼子的迫害，身体不好，脸也毁容了。之后一直没法正常工作。所以她心里一直很气愤，常说因为鬼子，自己身体垮了，无法工作，生病了还带着孩子们吃苦。所以说，松村俊夫质疑南京大屠杀的存在让我妈很生气。

　　曾经有人问我妈：你到日本打官司想要人家赔多少钱？我妈就说，不管多少钱，哪怕只有一分钱，能到日本法庭证明南京大屠杀真的存在，那就足够了。她曾经跟我说：我李秀英虽然是个工人，但我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李秀英的事情了，它是中华民族的事情。

　　南方日报：到日本后发生了什么事？

　　陆玲：在机场我们因为不会日本话，只有随着人走，到了大门口，发现写着“李秀英”的牌子，我刚指给我妈看，顿时机场的灯全亮了，身边的人都马上自动让开，记者就来拍我们了。

　　然后去了记者招待会，发现那边没有中国人，全是外国媒体。在现场我妈坚持原则，讲历史事实，反对战争，呼唤和平。

　　南方日报：当时与日方律师有什么互动？

　　陆玲：在去记者招待会的路上，我妈就问来接待的律师：你是日本的律师，律师是赚钱的，我一个中国穷老百姓，你凭什么要帮助我和你们自己人打官司？

　　对方律师笑笑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妈就说：你不好回答，那从现在开始我就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她就不说话了，我就说，我妈是个暴脾气。对方说：她如果没有这个脾气，就不是李秀英。

　　那位律师后来回答我妈说，因为你是二战中最典型的受害妇女，你是历史证据，而且你有美国人、德国人为你证明，你有这么多伤疤，还能活下来，你就是不简单。我们也知道李秀英的官司在日本是打不赢的，因为日本政府不承认。但我一个小小的律师，上不了东京大法庭，我借你这个老太太上大法庭，但能帮你要多少，我也不知道。

　　谈历史认识

　　“要让子子孙孙说，说到日本认账为止”

　　南方日报：当时对胜诉抱的希望大吗？

　　陆玲：我妈1995年起诉日本政府的官司是人身伤害官司，一审和二审都败诉了。又到日本最高法院再起诉，胜诉有多大的可能性，说实话当时我也觉得渺茫。

　　南方日报：收到终审判决前，李奶奶就过世了，她对你们说了什么？

　　陆玲：我妈说让我讲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活一天就讲一天，再累也不要嫌累。我说不完，就让儿女说，我儿女还有小孩，要让子子孙孙说，说到日本哪天认账为止。所以说，她走后，任务就留给我们了，我们也一路坚持了下来。

　　南方日报：收到胜诉判决后你们怎么做的？

　　陆玲：我妈去世后的48天，我们收到了判决书的传真。虽然我们感到很欣慰，可是我妈看不到了，她一直在盼望，所以去世的时候是抱着遗憾的。收到判决书的第二天正好是她的“七七”，我们来到她的坟上，把判决书烧给她，这是迟到48天的交代。

　　南方日报：在你心中，母亲是怎样一个人？

　　陆玲：我妈从小是读《四书》长大的，接受的是传统教育，她心中一直认为要对国家忠、对父母孝。我妈妈常对我们这些子女说：你们要有才有能，能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是最好的；但如果不能精忠报国，我希望你们能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公民，不要贪，什么事都有因果，头顶三尺有神明。

　　南方日报：当她谈起70多年前的那段历史，她最常说什么？

　　陆玲：她总说是因为国家不强，所以老百姓倒霉。我妈常说，为什么南京大屠杀我们会那么惨，是因为我们没有国家。国在前，家在后，有国才有家，有国无家也不成国，二者是不可分开的。

责任编辑：何青龙 最后更新：2016-04-23 16: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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