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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战役史简编
2014-10-27 15:29:49  来源:湖南省溆浦县史志办 作者:韩赛君  点击:  复制链接

  一、 日寇溃败湘西地 国军扬威龙潭司

  湘西会战是中国人民八年全面抗战中一次重要会战。1945年4月,侵华日军集结兵力8万余众,发动一场以夺取芷江空军基地,妄图打通进攻西南通道的攻略战。中国方面,蒋介石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为总指挥,集结以第四方面军(司令王耀武)、第三方面军(司令汤恩伯)为主的共20个师总兵力20余万人于湘西雪峰山一带迎敌。战线长200多公里,战事自4月9日至6月7日,历时近两个月,最后以日军彻底溃败而告终。此役史称“湘西会战”,又称“芷江保卫战”,日方称“芷江作战”。

  据国民党参战部队军史记载,中国军在此战中共击毙日军12498人,伤23307人,国军在这次抗击侵略保卫国土的战斗中也付出巨大代价。会战中殉国将士7737人,伤12483人。日军所至,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罪行累累。据隆回、洞口、武冈、绥宁、溆浦五县的不完全统计,被日军枪杀的无辜民众达8563人,伤1175人,被强奸的妇女1850人,烧毁房屋14158栋,宰杀猪、牛119万头;人民流离失所,耕作延误农时,其经济损失更是难以计数。

  龙潭战役是湘西会战的重要组成部分。战役包括两个主战场:一是圭洞及其以东的大黄沙、小黄沙战场,由国军第74军51师(师长周志道)抗击日陆军116师团之第109联队(团)4000来众;二是以雪峰天险第二制点青山界为中心的战场,由国军第100军之第19师(师长杨荫)、第63师(师长徐志勖)抗击敌109联队(部分)、133联队(部分)。战役于4月17日正式打响,5月14日结束,共28个昼夜。

  湘西会战中部战场日军右路为第109联队,联队长泷寺保三郎(大佐),下辖三个大队(营),并配属独立山炮第二联队(部分)及工兵联队(部分),共4000余众。其先遣队为第一大队(饭岛挺进队),4月14日夜偷渡资水,日夜兼程,突破国军多道队线,16日经麻塘山至油溪坪抵渭溪。而后又分三股:第一中队窜占青山界,并与敌133联队一部进入木鳌洞,第二中队窜占红岩岭、栗山一带,第三中队窜占圭洞以东的鹰形山、牛形山、蜡烛形等高地。

  当时,国军第51师正奉命开赴溆浦县城,途中获悉敌已进占木鳌洞等地时,立即连夜回师龙潭,进入阵地。

  龙潭司(指今龙潭镇)左扼隆回,右掣洞口,背倚溆浦,侧临安江,是此线日军合图芷江必取之地。

  战役期间,国军51师、19师、63师不仅在鹰形山、牛形山、木鳌洞、青山界等战场共毙敌千余,而且将敌军分割围困在丛山峻岭间,使之运输切断,弹粮匮乏,士气锐减。5月10日,109联队仓皇向洞口方向溃退。51师、19师乘胜追击,前有国军11师、118师堵截,109联队终于覆灭于桃林和蒲板溪(属洞口县)。

  战役主要直接指挥者之一51师师长周志道将军曾在回忆录中写道:“斯役斩获之丰,打破本师抗战以来未有之记录。战后叙奖,全师有功官兵荣获国民政府四等宝鼎以下勋章数十座,团体及个人武功状各一轴,军事委员会颁赠师荣誉旗一面,又美国政府授赠志道铜标棕橡勋章一座,奖令一通……因此本师在抗战期间之荣誉,不但照耀国史,而且蜚声国际矣。”

  [相关资料]

  1945年4月9日,会战打响。日军按预定部署兵分三路采取分进合击,两翼策应,中间突破的战术,即广西、东安日军向北,邵阳日军向西,宁乡、沅江日军也分别于4月中旬同时开动,合围芷江。中国军采取梯次阻击,诱敌深入,包围聚歼的战术,凭借雪峰天险依托既设阵地进行顽强抗击。主要战场包括常德、益阳、湘潭、邵阳、零陵、东安、新宁、武冈、洪江、芷江、辰溪、沅陵、新化、安化、溆浦、绥宁等地区。

  二、哨兵殒命油溪坪 众绅誓言指挥所

  虽然“狼来了”的呼声不断,但时令同样运转。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李花白过了,桃花红过了,龙潭进入农忙季节。当人们正为犁田、浸种、整秧田,砌烂坎忙碌的时候,战争也悄悄向这片从未经受过硝烟烧烤的青山碧水走来。

  1945年4月中旬,日陆军116师团之109联队与47师团之133联队先后横渡资水,向新化、洋溪、鸟树下、黄金井、隆回司之线急进。国军首脑机构分析敌之态势,似有窜犯桥江机场企图,故将驻守龙潭、山门一线的第51师全部调离防线,驰援溆浦,保卫机场。

  驻军移防,龙潭除留有第100军副军长唐冠英及少数护卫人员外,无一作战部队,防务十分空虚。“山雨欲来风满楼”,谣言四起,日必数惊。当此之时,抗日第六纵队第四支队长向承祖决定率新编之众与敌一拼,当即精选战士20名,由中队长谌元章带领火速前往红岩岭、油溪坪、麻塘山一带,对敌进行武装侦察。

  4月15日,谌元章率部宿营油溪坪。次日拂晓,即发现不明番号的部队正急速前进。谌令号兵调号,对方未予回答;继续喊话联系,对方声称:“不要误会,我们是中央军57师的,是来打日本人的。”话音未落,对方即开枪,并猛烈扫射,游击队哨兵易伟学中弹身亡。谌元章知日军进入龙潭地域,一面组织火力抵抗,一面设法摆脱敌人,率部奔回龙潭,向支队长报告。向承祖闻讯后,以为敌情紧急,事态严重,立即奔赴100军唐冠英副军长处(谌静卿家),据实汇报。

  唐冠英得知日军已进入龙潭境内,十万火急,一方面命令向承祖立即派人鸣锣报警,告诫民众,坚壁清野,各自疏散,并通知外地流亡龙潭的华中美专和国立第十一中学的师生停课迁徒。另一方面,立即向时设溆浦的第四方面军前线指挥部电话汇报,并请示速令行进在小横垅与统溪河之间的51师连夜回师龙潭。

  现已87岁的张定扬老师回忆说,当时他在谌氏族校务本堂任教导。当天(4月16日)下午,龙潭风声骤紧,传言日本人已到转溪江、红岩岭一带,人心惶惶。镇上的学生家长纷纷来接学生回家,准备他往避乱。张老师赶紧去校长谌静卿家陈述情况,谌却不以为然,说什么“街上谣言莫乱听,家长接学生回家莫阻拦。我家住有一百军副军长(唐冠英),已派出侦察排,并无此情。”下午4时许,大部分学生回家,张老师再次请示校长,“学校是否放假?”校长说,“不要宣布放假,学生回家不要为难,老师也可以回家去看一下。”

  与此同时,营盘山(龙潭高等小学)的班主任老师们分别走进各自的教室,表情严肃语气沉重地对学生说:“日军进入龙潭境内了,同学们赶紧回家吧!什么时候复课,需看形势发展了。”当时是学生的谌志桂还记得那难忘的一刻。

  其实,自邵阳沦陷以后,日军向龙潭方向逼近的消息就不断传来,但镇上的绅士们摆出稳坐东京的架势,不动声色,照旧让女人陪着躺在烟灯旁。他们只相信侦察排的情报,致使直到当日上午,镇上商店太平,校园书声朗朗,却不知派出的侦察兵大多被鬼子吞灭一去不返,而敌伪侦探却早于农历三月初三日(4月14日)混入赶集的人群中游了个遍,又连夜将龙潭驻军离去防务空虚的情报带了回去。

  张老师得到校长的允许后,旋即赶回小黄沙。他刚走到赛龙桥头,就受到几个士兵的盘问,并被告知,日本人马上打过来了。这时他发现周围山头上到处是赶修工事的部队。但是,群山环抱的小黄沙仍旧平静得像一池清水,虽然也时而有人把告急的石子投进池中,荡起几轮浅浅的涟漪,可是顷刻又复平如镜。

  日寇过来了,51师回防了,龙潭人民发出了“投入战斗,誓死抵抗,军民一心,保家卫国”的誓言,并成立“战斗指挥所”,由乡长负主责。当时龙潭乡乡长谌卓性情软弱,能力不够,难以服众。51师副师长陈传钧认为,要取得民众的支持和信任,必须有个得力的乡长,并当即征得代表们的同意,决定由谌祖镜出任龙潭乡乡长,负责与部队联系,指挥金付、芙蓉、龙潭三乡的民众武装,还发给一些武器和弹药。

  战斗指挥所人员,除谌祖镜外,还有张国诚(副乡长)、陈子勋、唐畅茂、韩重耕、吴世忠、谌汉帆、李绍球、张永禅等,他们分别负责钱粮供应、民事、武装自卫、秘书、庶务等。尚未逃离的富户绅士吴政堂、谌祖钫、韩国楠等也常去指挥所,以参谋和安定民心。

  [同期战况]

  4月14日,日军约1000人向小水庙、渡头桥、巨口铺进犯。国军187团第1连阻击,全连殉国。

  4月15日,日军133联队从邵阳风吹亭出发,沿滩头、三溪、岩口、赛市(今六都寨)一线进犯;109联队先遣队抵白马山高地。

  4月16日,日军500余向马王界猛攻,国军等55团第1连据守,全部殉国。中国军第55团第1营与日军另一股700人在鸟树下激战数日,毙敌第十中队长(中尉)以下数十名。

  是日,新宁被日本攻陷。

  

  三、敌寇夜潜鹰形山 文连昼夺制高点

  1945年4月16日深夜,小黄沙人整理了一天秧田之后都早已进入了梦乡,但谌贻位仍然端着步枪在村口巡逻了望。那时土匪猖獗,为了自卫,村里备了些枪支,着人轮流在夜间警戒。

  “满老板,您还带着枪在这里,日本人已经上了鹰形界,天亮了要下来搞早饭哩。”

  谌贻位一看,原来是他家的一个姓王的佃户。

  王告诉谌,他是被日本人抓了带路的,带到鹰形界就趁机逃脱了。他要谌贻位赶快通知村里人连夜疏散避一避,一边匆匆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于是谌贻位立即围着村子转,一边大声叫喊:“表亲兄弟们,日本人到鹰形界了,相信我的话,快起来躲一躲吧。”

  小黄沙是谌的外祖父居住村,故称“表亲兄弟”。

  但夜仍旧像死一般寂静,村里人对谌通知的真实性抱怀疑态度。

  鹰形山是富有战略价值的据点,当日本人进犯时即为其占领(周志道语)。

  4月17日来临了。

  张定扬家早早做好饭,准备吃过后就离家去找个安全处避一避,是称“走反”(离家躲避匪患兵燹之类)。

  “大概是早晨6点多钟,我母亲(唐敏红)刚刚端上饭碗,鹰形界上就传来‘嘎嘣—嘎嘣——’两响清脆的枪声,她手中的饭碗立即滑落在地。”张老说,“跟着三八枪、机关枪一起响起来,也许是火力侦察吧。”

  那就是日军109联队饭岛挺进队的前锋。

  史载:“第109联队(联队长泷寺保三郎)下辖三个大队,并配属独立山炮第二联队及工兵联队,共4000余人。其先遣队为第一大队,11日夜渡资水,日夜兼程,攻越中国军队多道防线。14日晨,向水庙、渡头桥及罗家坳进发。15日夜,攻占白马山太原村(今隆回县境内)。16日经麻塘山至抵渭溪,而后又分三股……第三中队窜占圭洞附近高地。”(见夏椿生、唐立康《湘西会战概述》)

  “圭洞附近高地”即路东的鹰形山与路西的牛形山。两山像钳子的两页扼住由隆回通往龙潭达安江的通道,具有相当的战略意义。

  上午,鹰形界之敌沿山而下,直扑圭洞,但其尖兵冲至筌形,即遭到圭洞的100军某部的顽强阻击,不得不缩回鹰形界。

  是日,正奉命开赴溆浦布防的国军第74军51师行军至小横垅,获悉日军已进占木鳌洞等地,立即连夜回师龙潭,暂由100军节制。152团首先抵达,并紧急抢占张家塘、连河、三家塘等要地,阻敌前进。18日凌晨,151团抵梓坪,153团(团长王梦庚)固守圭洞,并令第二营(营长姜期永)进入小黄沙夺回鹰形山阵地,由第七连(连长文成海)担任主攻。

  连长文成海布置全连备足手榴弹,做好攻山准备。

  一名士兵悄悄来到张尧庆家门口,脱下磨穿了底的鞋子给张看,恳求张送他一双鞋子。张让他进屋去挑选一双合脚的;他不敢,说长官有言,不准进老百姓的门。张尧庆把自己穿着的那双半新布鞋脱给他。他告诉张,他马上要上火线了,不知能不能回来。

  4月18日黎明,淡淡的流岚给鹰形山蒙上了一层轻纱,营造出一种静穆而紧张的气氛。

  文成海率领全连120多名官兵,由小黄沙农民张中兴、张永道作向导(兼拉电话线)沿山梁向山顶逼近,农民张望常等10余人扛着弹药箱同连队一道行进。张氏(新)宗祠后面的山丘上十几挺轻、重机枪也对准了鹰形山,准备为攻山部队打掩护。

  文连与敌人展开了近战,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张望常等先是帮着揭手榴弹盖子,后来也直接将弹掷向敌阵,打得非常激烈。

  文连很快突入了敌阵。敌人气焰非常嚣张,屡进屡退,几经肉搏,拉锯争夺。

  “弹药将尽!弹药将尽!”文成海抓过话筒大声向山下告急。

  “弹药立即送到,一定要坚持前沿阵地!”

  此时,十多匹骡马驮着弹药箱正行进在圭洞通往小黄沙的石板古道上,铁蹄沉重地敲打着路石,溅着星星火花。

  “伤亡严重,请求增援!请求增援!”文成海再次告急。

  “坚忍至最后五分钟!”

  当营长姜期永率增援赶到时,第七连只剩下7名官兵,包括负伤坚持指挥作战的文成海,但他们依然坚守着阵地,英勇杀敌,血染山头。是时已是中午时刻。

  向导张中兴、张永道目击了战斗的始终,每说起那情景就激动,对文成海印象尤深,夸文英勇果断沉着,不怕死骨头硬。

  残寇从前峰退到后峰,也得到后续部队的增援。

  从此,双方阵地相距不过100来米,能清晰听到对方吃饭时碗筷的碰击声,但竟相持近月,直到109联队全面溃退。

  就在文成海连队攻山的同时,小黄沙民众为了保卫国土,保卫家园,支援抗战,赶走日本鬼子,当即自发成立了“抗日军民合作队”。

  “合作队由张永赳、谌贻位、张松生、张永维、张传国、张传位和我七人组成。”张定扬老人记得很清楚,“张永赳任队长,抓全盘。谌贻位负责供应,张松生负责运输(包括给阵地送弹药、茶饭),张传国负责担架和向导,张传位负责组织民工挖战壕,会计也有专人,我负责秘书工作。队部设在张氏(新)宗祠。”

  张老说,当时有约400来青壮农民参加了军民抗日合作队,统一开伙。经费和粮食在宗祠各会祀储存谷中开支,要杀谁家的猪都很慷慨,蔬菜去谁家园里采摘都行。锄、铲等工具也集中于祠堂统一使用(修筑工事)。全村人心稳定,无一家一人逃往外地,军纪相对良好。

  4月18日,14岁的向开义在向家冲(今龙潭镇金屏村)家中被路过的51师某连裹走。21日,随连队进入鹰形山阵地换防。向开义是高小毕业生,有文化,连长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勤务兵,留在战壕里蹲了七天,后因战场环境恶劣,日晒雨淋生了病,才让人送他下山。在那七个昼夜里,向开义目睹了战地的情景。

  国军弹药充足,每到天黑以后,就火力不断,以防敌军偷袭。敌军也不时向我方阵地冲突,每次一小股,三五个,被打死了又来一伙,唔咯唔咯地叫着。日军弹药供应不上,不轻易开枪,开枪就往往伤人。

  国军素质参差不齐,见日军叫嚷着冲过来时,有的端起机枪英勇抗击,有的慌慌张张朝天乱开枪,有的甚至缩在战壕里不敢抬头。但敌人的子弹好象长了眼睛似的,专找怕死鬼。一天夜里,向开义与一士兵背靠背睡觉,第二天醒来,他发现那个士兵已被打死了。

  由此可见,在相持阶段,双方伤亡依旧不断,并给人留下诸多思考空间。

  4月22日,鹰形界上的枪声如故,战机在空中盘旋寻找敌人阵地予以猛烈扫射,但小黄沙的民心却动荡恐慌起来。那源于侦察排孳生出的谣言。

  “你们这里的老百姓真大胆,都留在家里不逃跑。”侦察排的高排长如是说。

  “你们已经把鹰形界夺回了,我们还跑什么呢?”民众说。

  “我们要撤退了,鬼子在邵阳增兵8万。”高排长煞有介事地说,“你们还不赶快跑,鬼子一到,老少不保,男的当夫子,女人遭强奸。”

  高排长等人的谣言搅乱了这个有史以来首次见识战争的山村,大部分村民随即逃亡他地,军民抗日合作队也没了,负责人如鸟兽散,招待停办,国军本质的另一面又一次暴露,他们趁人去室空之机抢掠财物,肆行妄为,这就是他们制造谣言的目的。

  尽管如此,51师,尤其文成海连在鹰形山上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展示出了中华儿女不可悔的英雄气概,为龙潭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基础。自那以后,人们不约而同将鹰形山改称英雄山。

  [同期战况]

  4月18日,宁乡之敌65师团一部1000多人西犯大成桥,被国军击退。

  是日,日军第120联队抄袭桃花坪。

  4月19日,隆回司之日军2000余分向石桥铺、报木塘、土岭界、魏家湾绕袭,国军第55团与敌苦战,敌施放毒气,中国守军伤亡惨重。

  同日,日军别动队800人进犯舒塘,迂回桃花江(今桃江)。国军向桃花江西南转移。

  四、鸠占鹊巢青山界易手 寇遭国军大队长毙命

  青山界位于溆浦县龙庄湾乡境内,海拔1400多米,是“雪峰天险”第二制高点(第一制高点为隆回县小沙江境内的土岭界)。界口成“凹”字形,地势险要,具有相当的战略意义,是兵家必争之地。为了防御日军西窜,1944年入冬后,国军即派熊洪安、粟XX二人前来组织民工在青山界主要山头挖掘了大量战壕,并建土砖碉堡两座,直忙到阴历年底。后又是以两个连的兵力驻此防守。湘西会战打响后,青山界即已战云密布,气氛日趋紧张。

  1945年4月16日深夜,青山界守军忽然接到隆回、洞口交界处发现敌情的情报,便兵分两路前往温水、小沙江设伏。

  当日上午,日军109联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自洋溪江(现属隆回县麻塘山乡油漆坪村)窜至龙庄湾李木冲,将来不及逃避的老百姓捆绑看押以防走漏消息,劈杀大小牲猪11头,剜精肉为食;吃饭后钻入牛形山密林里睡觉,黄昏出发青山界,悄无声息地占领了青山界主峰的碉堡和工事。原来他们对青山界中国守军搞了调虎离山计。

  17日晨,两名汉奸在青山界伙铺找到甲长周松柏,诈称国军第19师的队伍已经来到山上,命令周甲长煮一担米饭,炒几十斤肉,烧几担开水送去。周甲长不敢怠慢,领了两位“长官”到界口黄恒顺家,先备酒菜招待他们,并派陈老满、谌江文、黄恒顺赶紧为“19师”办伙食。因为要的饭菜多,只好摊到好几户百姓家同时进行。日军为了避免暴露真实身份,连续几天让汉奸照价付给伙食款。

  4月21日晨,国军第100军第19师(师长杨荫)前哨一个连至进马江王家铺吃早饭,着其中一个排先行探路。

  该排至青山界见黄恒顺家用两口大锅煮饭,便问原委。黄说山上来了100军的部队。监督做饭的汉奸立即溜上山去报信。排长甚是疑惑,便着黄恒顺同两名士兵上山查问究竟。黄家距山头碉堡不过百多米,三人走到离碉堡二十来米处时,碉堡内传来汉奸的喝斥:“站住!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三人止步,走在前头的那个士兵答道:“我们是100军19师55团的,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我们是100军63师187团的,自己人,上来吧。”汉奸从碉堡里探出身子向黄恒顺挥手说:“老头子快回去,我们有军事秘密要商量。”黄恒顺返身刚走十来步,碉堡内就响起“嘎嘣—嘎嘣——”两声,两国军士兵应声而倒,黄连滚带爬脱身。

  于是敌我双方交火。地势对国军极为不利,排长率部退入黄家屋后的丛林中边打边撤,小号兵(约17岁),吹号向连队告急。被敌弹击中胸侧,紧捂伤口逃出火网,并疾跑4里多路向连队报信,指了指青山界方向便倒地身亡。排长也受了伤,奔至金虎水口遇农民陈玉俊,告诉陈鬼子已占领了青山界。陈玉俊忙背着排长送往连队。连长率部占领野猪坑高地,同时火速派人向上告急。在这次战斗中,该排6人阵亡。

  是日,敌109联队大部人马从小沙江进至青山界,泷寺联队长骑马参行在骑兵队中。敌骑兵队和骡马炮兵行至青山界隘口,领头的几匹东洋马面对前途那长达20里险陡的石级古道住蹄不前,仍凭兵士鞭挞,只是引颈望东长嘶,敌骑兵只好下鞍牵马下坡。人马铁蹄踩踏在路石上得得作响火花直溅。泷寺行至老隘百步岭,抬眼一线天,地形奇险,临时决定留下两个中队加强青山界阵地。他明白增兵此地的重要性,进可取龙潭,直扑芷江,此乃四路大军皆欲争夺之头功;退则可回青山界固守待援或东突新化与47师团策应。当日黄昏,泷寺部到达大黄沙韩家院子、景胜桥一带。

  4月22日凌晨,国军第100军第19师(杨荫师)63师(徐克勋师)从葛竹坪赶到龙庄湾一带。19师56团(刘光宇团)某营尾随追击至老隘(现属大华乡新胜村)附近,被间子岩屋敌火力所阻,数名士兵伤亡,班长伍玉掌(隆回人)腿部受伤。地形于我方不利,被迫退回。

  其时,敌卫生队、野战医院、辎重队及其掩护队从小沙江往青山界开来,遭到我国军55团(陶富业团)、56团伏击。行进在大黄沙途中的泷寺联队长得到情报后,立即令第五中队驰往增援,继又加派第二大队主力向青山界快速前进。国军英勇奋战,毙敌第三大队长宇尾清治以下官兵多名,其它被青山界之敌救出。

  [国期战况]

  4月16日,新宁城被日军攻陷。

  4月18日,日军第120联队抄袭桃化坪。

  4月19日,隆回司之日军2000余,分别向石桥铺、报木塘、土岭界、魏家段绕袭。国军第55团与敌苦战,敌施放毒气,国军伤亡惨重。

  4月20日,日军窜至土岭界、芒花坪地带。国军第56团抗击,毙敌200余;国军守卫1460高地,三排全部殉国。

  是日,日军2000余至水西桥,再分进马颈骨与花桥。

  4月21日,日军120联队千余人沿邵榆公路西犯,一部攻陷高沙,另一部攻陷石下江。

  五、孙田垅魔头横尸 高札坡将士斩寇

  国军夺取鹰形山、牛形山两处战略制高点之后,饭岛挺进队虽然不能向近在咫尺的交通咽喉圭洞再移半步,但并不因此甘休,多次组织兵力从蜡烛形沿山而下孙田(今龙潭镇新兴村),企图暗渡小河夺取西岸的高札坡高地,但被守军及时发现并击退。有一次,敌人抛下两具来不及处理的尸体而宵遁。亲眼见过那尸体的村民记得,其中一具是黄呢军装,内穿毛线裤,身上还带有日币、药丸等,应是名军官。三十多年后,先后两批日本人到他被击毙的地点化纸祭祀,包括他的一个儿子。

  人们还记得这样两次:

  三月初八日(4月19日)夜间,孙田垅里突然枪声大作,那是日军又一次偷袭,可惜只有挂在空中的那弯粗体C字似的上弦月作证。

  三月初九日(4月20日)日军再次动作,同样遭到失败。新兴村民韩直承回忆起他当时发现用树叶藤蔓伪装的鬼子的情景,仿佛是昨天,兴奋不已。那时,孙田牢牢控制在国军手里,与双江、马鞭洞、圭洞、盐井、小黄沙等地形成一道前沿防线。当年13岁的韩直承见到枪手就发痒,与作战部队打得火热。当天,他正跟一哨兵蹲在土地坳(属今新兴村)一个战壕里,周围平安无事。时已初夏,红日高悬,冬装未褪,虱子肆虐。哨兵忙于捉虱子,韩直承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突然发现对面山坡上有几棵“树”在摇晃,时动时静,觉得有些奇怪,就指给哨兵看。哨兵一把将他按倒在战壕里,一边说“鬼子来了”,接着就向那移动的“小树”射击。“小树”也开枪还击,于是双方阵地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在韩直承的记忆里,双方“打了点把钟”。据说,那股日军是企图占领土地坳西面的一处高地,一旦得逞,即成居高临下之势,河西国军阵地暴露无遗,不料被韩直承发现。

  在这次交火中,国军两人负伤(一腿一臂),鬼子那边也留下两滩血,部队连长夸小直承机警灵活,立了功,还奖给他一个又香又甜的大月饼。他也更得意了,虽然敌人的子弹两次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洞,却没有被吓倒,“与他们(国军作战部队)伙了一二十日”。

  另,1982年10月16日,原日军109联队健在官兵第二批访华团有两名成员在孙田留下这样一段追述:

  “我们从塘帽寨(今车岭村)、牛肚冲(属圭洞村)下来的。我们想夺取对面的高山(高札坡),进攻龙潭。我们一个排冲到山脚下,还没有过河就被对面高山上的守军打死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冒着弹雨不顾生命决然过河。”另一个抢过话头说:“我们过了河,冲到对面山坡上,一排子弹打来,大家倒下,只剩下三人,这次来了我们两个。当时高山上的火力太凶,我们急忙向后撤退,逃到河边,是那郁郁葱葱的柳树做了我们的掩护,我是沿着河边逃走的。”他还向新塘电站一指说:“我是在那里上山逃脱的。”新兴村民韩道魁、韩道省证实,那是发生在三月初十的事(4月21日),二十来个鬼子企图攻占鹅梨坳(新兴村河西),结果被国军消灭。

  但是,一股日军还是暗地渡过了小河。

  “(三月十三日(4月24日))早晨,天刚蒙蒙亮,大概5点多钟。”新兴村民韩道泉(1930年生)、韩道省兄弟语气肯定地说:“四十来个(有说五十来个)鬼子淌过河就迅速钻进了高札坡的油茶林,从侧面攻击高札坡。”

  高札坡是小河西岸的一个制高点,位于圭洞西北,孙田与连河之间。站在山顶,四里外的龙潭古镇一览无余。也许是日军的判断错误,也许本来就很轻敌,才只派出那么一小股兵力,而国军方面早有51师、151团(团长王奎昌)某连在高札村山头修好工事严阵以待。

  这是一场阻击战。日军虽然数量不多,却是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披着晨雾摸上山顶时,双方几乎是面对面。守军一班长发现问:“什么人?”一个中国人(汉奸)答:“问什么,自己人。”话音未落,枪已响,班长应声倒下。

  一场激战开始了,火力非常凶猛,距离越来越近,拉枪栓,压子弹,推上膛这样的简单操作也来不及了,短兵相接的肉搏战成了必然。

  新兴村民钟声潮(已故)当时因给国军当夫子目击了一切。

  钟声潮虽然严重智障,表达力差,语言含糊,但他的描述一直被传为经典。

  “杀!杀——哎哟哟——”

  “扒腰子(摔跤),倒了,不起来了。”

  歪嘴营长(该营长嘴巴有点歪,在场百姓不知其姓名,故如此相称)率增援部队自长冲口冲到山腰时,山顶上的喊“杀”声已没了,只见生还的官兵从阵地上撤下来,一个个满身是血。

  “快上,王排长的人还没下来!”歪嘴营长如是说,一边指挥部队一字摆开包抄上山,以防残敌逃逸。

  王排长生死如何,没有下文,也许阵亡了。

  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敌军仅3名(包括那个汉奸)漏网,仓皇逃命,至车岩湾杨家山,着汉奸问路时全部被国军发现击毙。

  国军伤亡也很严重。当时25岁的韩道生参加担架队去战场接伤员,担架队紧张忙碌,供不应酬。

  [同期战况]

  六、杨师乘胜进军龙庄湾 陶团奉命智取万木冲

  4月22日,19师从葛竹坪到达龙庄湾后,杨荫将师部设在金柳坪(现属柳沙坪村)庵堂和阳范炳家。虽然连续作战甚是疲劳,但骄人的战绩无异给他注射了兴奋剂,精神抖擞,部属英勇杀敌的身影在眼前晃动着。

  土岭界与青山界同为雪峰山的制高点,是通往黔阳、新化的重要隘路,地势险要,小道崎岖,山岚笼罩。会战初,为防日军越隘口西窜,派第56团汤启圣营扼守土岭界及附近多个据点。4月中旬的一天,敌以一个加强大队(附小炮4门及工兵、辎重兵)借助夜雨浓雾从小路进入雪峰山腹地。因大雨倾盆,把守土岭界的汤营九连警戒疏忽,仓促应战,阵地被敌袭占,好在其他连仍坚守附近据点。方面军司令部严电56团及汤启圣营务歼该路入侵之敌。该团团长刘光宇令第一营营长刘汉雄尾敌追击(暂归第三营营长汤启圣统一指挥)围攻土岭界之敌。敌军困守碉堡内,既缺粮食饮水,又无柴草烘烤衣服,春寒难耐,遂乘夜色撤出土岭界,窜入附近的黄花坪寻食。汤、刘两营随即尾追,在雨雾迷漫中摸索前进。次日凌晨,发现黄花坪火光冲天,侦知敌人正在做饭,喂马、烤衣。第一营营长刘汉雄率敢死队130余人分两路冲入村内,机枪、手榴弹突然猛泻,敌人乱作一团,仓皇应战,白刀相搏。敌除部分突围向青山界逃窜外余皆被歼。计俘敌官兵10人,马10余匹,山炮两门,轻重机枪13挺,步枪218支,报话机3部(坏),军刀20把,是役共毙460人。从敌尸发现佩有116师团220联队龟田大队袖章者,是否即龟田大队长,当时没弄清楚。役中国军阵亡营长刘汉雄,连长饶少初等官兵35人。

  敌224联队600余众为乘势达到逾越雪峰山迂回洞口之目的,遂夺路攀登至洋溪江(现属隆回县麻塘山乡油溪坪村),发现前面隘路险峻,并有国军陶富业团之一个连扼守。敌多次派敢死队突袭,均被击溃,伤亡甚众。杨溪江是雪峰山腹地的一细小盆地,四面高山环抱,只有一条小道,敌进退维谷,遂以炮火猛轰隘路口。此时陶富业率该团主力尾追赶到,以火力封锁了敌之退路。敌知后退已不可能,唯有冲过隘口以求生路,于是利用夜暗组织敢死队攀爬石壁,用绳索攀树上缘。我隘路口守军以手榴弹泻下,敌军两次攀爬均失败。天亮后敌企图死守待援,陶团集中迫击炮、重机枪猛击;敌龟缩在磨刀岩、仙牛塘一带的山湾里不敢抬头,伤亡惨重。旋雾散日出,我飞机临空助战,一阵扫射之后继又投弹,炸得敌军哇哇直叫,钻入丛林石隙中躲藏。陶团士气振奋,缩紧包围圈,先歼灭了敌炮兵部队,夺获山炮4门及重机枪数挺,敌再无突击之力。激战正酣,军部派63师张营增援,协助守住隘口,陶团乃全力向残敌发起冲锋,激战两小时,全歼该敌,无一漏网者。计生俘敌中队长胜步雄旦及炮兵大尉中队长以下官兵百余人,缴获骡马38匹,山炮4门,轻重机枪、步枪100余支,工兵器材、通讯器材、医药、医疗器械及辎重弹药无数。我方亦伤亡连长以下百余人。

  (以上二战例见《第十九师战斗纪略》,文中提到的220联队,224联队,在湘西会战日军系列中无此番号,但作者陆承裕是该师参谋上校主任,也许是记忆有误,史实应当可靠)

  斯役结束后,陶团旋即移师龙庄湾,将炮营布置于牛角岩,以防青山界之敌突围。洋溪江距青山界10华里,牛角岩与青山界直线距离不足1里,完全在炮火的射程之内。

  是时,摆在19师面前的作战任务是收复青山界,师长杨荫怀着激昂的心情,带着几名部属登上师部附近的金鳌山(现柳沙村境内)观察地形。此距青山界4华里,北侧的万木冲、瑶人冲、尖岭上等山排列于前,形成青山界主峰的一道屏障,均为日军占领,欲克青山界,必先夺回这些高峰。

  55团奉命立即对敌采取攻势,陶富业决定使用声东击面突然袭击的战术。他以一股兵力从金柳坪正面向万木冲作佯攻之势,吸引敌人火力瞎射一阵,其主力则从太冲密林突至瑶人冲给敌人以突然袭击,使之措手不及,纷纷溃退。陶团一股作气,连克万木冲诸峰,毙敌百余人,残敌逃往青山界,我阵亡连长金万生以下40余人。杨师初战告捷,士气大振,与51师、63师配合,对青山界、老隘、大黄沙、车岩岭、木鳌洞、鹰形山之敌形成包围圈。

  [同期战况]

  4月22日,日军一部在隆回大沙江一线与中国军激战,日大队长宇尾清次以下200余被毙,并收获日军进攻芷江作战计划。

  4月23日,敌攻占山门。

  七、日军月夜偷袭松林地 勇士白刃歼敌牛形山

  史料称:(1945年)4月25日,109联队第三大队偷袭中国152团松山高地,得逞,后中国军反击强攻,歼敌一个中队,复又夺回阵地。另股日军猛攻中国军圭洞前沿的对空联络站,亦被击退。(《湖南文史?湘西会战专集》第11页)

  松山高地即圭洞东北角的一处高地,没有统一地名,圭洞叫它牛肚冲,西面孙田、北面塘帽寨叫它大岩岭,东南小黄沙叫它牛形山。

  牛形山与鹰形山(后改名英雄山)相峙于隆回至龙潭达安江的通道两侧。牛肚冲当时是龙潭三里有名的龙脉林——圭洞龙脉林的重要组成部分,古松参天,林涛呼啸,被史料称为“松山高地”可以理解。

  牛形山与鹰形山一样,是具有战略价值的制高点。战局不同的是,鹰形山于4月16日夜被日军抢先占领,18日国军夺回,然后相持。牛形山则是51师回师龙潭时抢先占领,日军后到。山梁上有堆巨石,周围地势比较开阔,于是巨石群竟成为敌我双方都可以利用的凭障。日军虽然据有了巨石堆,但不敢贸然露头,否则就成为国军阵地的靶子,所以互不能进。

  在相持那几天,为了防御日军进攻,国军将工事一直修到距圭洞百来米的山坡上,村民的木头、门板、家具、棉絮、蚊帐都成了筑工事的好材料,甚至在民宅楼上也架了机枪。村民多已疏散,时称“走反”。留守在家的妇女们忙着给国军办伙食。前线枪声不断,伤亡不断。老人们记得,有的士兵吩咐她们做饭菜,没来得及吃就去了前线,一去不返。

  有一天,三个士兵从百姓鱼塘弄到几条草鱼,让谌珍球、王炳婵等几个妇女为他们煮了吃,鱼还未下锅,他们突然接到上火线的紧急命令,仓促走了。

  鱼煮好了,香喷喷的一大锅,可是天黑很久了还没见人来吃鱼,她们记得,那天夜晚的月亮很圆很圆。

  第二天,三个士兵从牛形山阵地回到圭洞营地,浑身是血,嚎啕着,哭泣着。全连完好走下战场的就他们三个,但弄鱼的却没有一个在其中。

  他们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白刃争夺战。

  三月十四日(4月25日)夜,日军借助月色偷袭了国军牛形山阵地。圭洞危机!次日,圭洞守军在炮兵的支援下,以巨松为掩体,步步向前,击退了直扑而下的敌人,并重新夺回阵地。山梁上的巨石群又一次成为进一步击败敌人的障碍。于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发生了,先是手榴弹,后是拼刺刀,日军的一个中队(连)被斩杀殆尽,国军也付出了沉重代价,双方用自己的尸骸把那惨烈的一幕留在牛形山下两代人的记忆里:山梁上尸体遍陈,互相枕藉,惨不忍睹,“巨石间的手榴弹木柄堆得满满的。”六十多年后,韩直承、韩道省(新兴)、韩炎承(圭洞)、韩煜章、韩炳钦(车岭)等老人谈起那现场仍然不禁失色。被日军裹到牛形山的吴人礼(车岭村民)左颚被手榴弹炸去一大块,赶紧逃离战场才捡回一条命,一块大伤疤在脸上贴了后半世。

  [相关战况]

  4月25日,1500余日军进犯渣坪,后继犯肝溪、江现。

  同日,日军第58旅团之一部犯武冈蔡家塘,进逼武冈城。

  26日,第三方面军之94军牟廷芳部紧急从贵州黄坪、镇远驰援武冈。

  八、敢死队血战青山界 吴人芙督阵麦子畲

  青山界山势高峻,前抚隆回,后枕龙潭,具有重要战略价值。日军于4月16日夜得手之后,泷寺联队长非常重视,增兵固守。19师屡攻不克,杨荫如鲠在喉。

  4月29日凌晨,月色朦胧,宿鸟无声,零星的弹头携着尖利悸心的长嘶从空中呼啸而过,画出一道道红亮的弧线。碉堡内、战壕里一双双发红的眼睛警场着周围的动静,那怕是一声短暂而轻微的虫鸣。

  这时,由200多名国军将士组成的敢死队正在行动。他们按照陶富业团长的事先布置,分为五个分队,每个分队45人;每一个分队又分为三个小梯队,每个小梯队15人,由向松英、武文碧、李大庆等十几名游击队员做向导,迅速突破了敌人三道防线,逼近主峰,一排排手榴弹、爆破筒泻向敌阵。敌寇凭借国军半年前构建的碉堡工事以十几挺机枪编织成强大的火力网拼命坚守。敢死队伤亡甚重。几名勇士利用岭上的乱石土坑为掩体,抱着炸药包、手榴弹匍匐前进,成功地消灭三个火力点。晨色熹微,敌我难辨,机枪哑了,鬼子慌了手脚,或顺着交通沟向剩下的两个碉堡涌去,或跳出战壕,大叫“重庆军(指国军)来了,死啦死啦的”,一边与敢死队白刃相搏,青山界杀声四起,血肉横飞。战至黎明,63师某营冲上山去助战,国军将士勇气倍增。寇众横尸200余具,残余向牛角岩逃窜。敢死队一连长从敌尸解下一包袱,内有断臂一条,日军旗一面。我方伤亡百余人,游击队员武文碧最后炸碉堡时两耳震聋。青山界主峰阵地失守13天后重新回到国军手中。

  青山界西面的麦子畲(现属龙庄湾乡白银塘村)一直为日军一个中队盘踞着,成为55团前面的一块硬骨头。抗日游击队团长吴人芙提出分兵抄袭敌后,前后夹攻消灭敌人的作战方案,得到杨荫、陶富业的采纳。

  吴人芙是当地人,不仅对青山界及其周围的地势交通了如指掌,而且毕业黄埔,带过兵打过仗。1943年邵阳沦陷,吴放弃湘鄂赣边区挺进纵队团长职务,带领嫡属本籍20余返乡成立抗日游击队,自任团长,下设三个营共有兵员1200余人,分别来自新化、邵阳、洞口、溆浦等县,驻军洞口山门。1945年4月中旬,得知日军进入隆回土岭界,吴立即率队直奔小沙江。此时,日军已袭占青山界了。

  吴人芙本人与51师师长周志道是黄埔同学,其副官吴礼文与55团团长陶富业也是黄埔同窗,所以游击队与国军作战部队的联系工作很顺利。吴令其第二营营长吴子明(新化胜利乡人)率部负责群众转移工作,令第三营营长谌祖祥(龙潭人)率部往孙田会同51师阻击日军西窜,第一营营长刘明田(隆回县龙坪乡人)率部参加青山界主战场从配55团作战,部队进驻青水田。

  麦子畲地形如筲箕,正面低洼开敞,其他三方山丘环绕,背面是百丈高的秃石绝壁,与车岩岭相对。109联队一个中队盘踞于此,在“筲箕”中的杉树林里挖掘战壕工事,并从民宅拆取门扇壁板覆盖其上,赖以负隅顽抗,与三华里外的青山界主峰阵地呼应。55团多次行动未果。

  吴人芙一面联系陶富业准备派兵于5月6日从正面攻打麦子畲,一面令刘明田营务必在两天内攻克麦子畲,并亲自到白银塘寻找熟悉地形的谌贻景、伍征达做向导,带领游击队绕道水栗凼范家田直抵麦子畲背后,因此处全是秃石绝壁,日军以为天然屏障未设哨守。吴人芙亲自督阵,游击队组成人梯攀缘而上,占领了麦子畲顶峰,居高临下,犹如自天而降,手榴弹、爆破筒纷纷飞向敌阵。在国军和游击队的夹击下,日军被打得鬼哭狼嚎。激战不到一小时,日军除十几个从右侧一山口溜走,由间子岩屋(现属大华乡新胜村)之敌接应而去外,其余80多人全部击毙,缴获日式机枪4挺,步枪60余支。但我方损失也很惨重,国军伤亡近200人,游击队伤亡20人,向导伍征达牺牲。

  跟着,对间子岩屋主敌采取行动。

  间子岩屋坐落于山峰一侧,有料石砌成的门户,规范而坚固,曾经是一和尚念经修炼之所,洞内可蜗住40来人。老隘日军之一小股盘踞其间,易守难攻,无人敢近。但吃饭饮水都得由山下运送。国军知其不可强攻,则抓住其致命点,封锁出路。敌寇龟缩其里,饥渴难忍,趁大雾弥漫之际偷偷离开岩屋,向车岩岭方面转移,途中遭到国军伏击,死伤惨重。

  同期战况:

  4月29日,中国军152团向放洞(木鳌洞)之敌攻击,翌日先后出动46架次飞机轰炸日军阵地,敌死亡惨重。

  5月5日,青岩、铁山一线终日激战,中国军毙敌400余。

  5月6日,日军乘夜雨间集兵数千,次日分兵再犯青岩、铁山,受到57师坚决阻击,毙敌200余。

  5月7日,中国军第77师克复巨口铺。

  九、困兽欲斗近黄昏 胜师能战迎曙光

  日军109联队被国军第51师阻击于圭洞以东,不能向龙潭挪动半步。

  4月22日凌晨,国军第100军之19师、63师从葛竹坪进入龙庄湾并对青山界之敌采取攻势取得战果,从而对入侵龙潭之敌形成了全面包围。

  龙潭境内的日军供应运输线被切断,部队被肢解围困于崇山峻岭间,危机四伏。作战部队的弹药不得不实行配额供应,弹壳必须上缴,送粟山临时兵工厂再加工。初,日军以为能速战速胜,克龙潭向安江,对乡间粮食牲畜肆意糟蹋,或烧毁,或倒进沟壑;耕牛只剜取股部肌肉带血吃鲜,致使许多牛痛死腐烂,牲猪宰杀也只取少量精肉。不少作战部队很快陷入饥饿状态。车岭农民目击的情景是,一小股日军开餐时集合站成一列,队长拿出一小袋炒米,给每个士兵发一抓把。士兵们将米塞进嘴里咀嚼,借助山泉吞咽。

  资料载:截止4月25日,日军109联队第一大队(饭岛挺进队)将校以下合计伤亡125人,第二大队将校以下合计伤亡246人,第三大队将校以下合计伤亡175人。

  虽然如此,敌寇仍作困兽斗。4月26日凌晨,敌之第一大队一部向国军地对空联络站(设圭洞对面的盐井山头)前沿阵地猛朴,但遭到我盐井守军的顽强阻击,伤亡惨重,残寇溃退。

  是日8时起,国军与空军紧密配合,找准日军目标,出动飞机46架次,连续轮番轰炸,并投下凝固汽油弹多枚,山林燃烧,火势汹涌,使窜入圭洞西北之敌第一大队和圭洞南侧高地之第三大队(宇尾大队)心惊胆颤,伤亡惨重。正如日方对这次作战实况所描述:“美机猖狂,震撼山岳,其势恰似南太平洋上的急风骤雨。”(见昭和二十年(1945)《中国派遣军》二卷一分册)。

  但敌师团长岩永旺(中将)继续做着攻占龙潭的黄梁美梦,4月27日部署如下:

  (一)、师团决定首先捕捉和消灭龙潭附近之重庆军(泛指国军)。

  (二)、泷寺部队(即109联队)要确保既占地带,为尔后与师团主力相呼应,并作攻击龙潭司一带之准备。

  (三)、加川部队(即日步兵133联队)应迅速突破江口敌之阵地,然后向龙潭司突进。

  (见昭和二十年(1945)《中国派遣军》二卷一分册)

  但事与愿违,战局的发展对日军越来越不利,夺取龙潭的企图化为泡影。

  109联队处境很艰难,不断向上告急求援。

  5月1日,敌116师团令其小峙弹药运输突击队凌晨从山门出发。辎重兵116联队也火速组成弹药运送挺进队,5月2日夜由山门附近启程,经望乡山给109联队补充弹药。这支辎重部队在山门至木鳌洞之间悄悄潜行,三天后到达目的地。同时,日军还派遣小型运输机两架,于5月2日低空飞临大黄沙上空投下弹药,企图鼓舞士兵,重振军威。但当打开弹药箱发现里面有砖头时,日军意识到末日来临,绝望地嚎啕大哭。

  5月1日,第四方面军参谋长邱维达根据当时的战况,提出一份作战意见书,以为应当掌握时机,采取攻势转移,围歼当面之敌,待第18军进占洞口截断敌军退路之后,立即消灭(宝榆)公路沿线之敌。

  意见书由方面军司令王耀武转报总司令何应钦,经总部研究后,立即下达各军执行。

  5月5日,方面军接到何总司令辰(5月)支(4日)申忠整电令曰:“湘西进犯之敌,已经受挫,我军应立即准备反攻。”

  6日,又接到何总司令辰(5月)鱼(6日)午忠电示,其中有“第一100军(附51师)迅速肃清放洞(木鳌洞)之敌”条。

  会战至此,日军在各个战场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势态。

  5月4日,116师团接到20军关于撤退的命令。

  5月5日,师团长岩永旺发布四条命令:“一、鉴于109联队退却最为困难,故令该队先于师团一天开始撤离行动;二、打通确保退却经过的道路;三、极力争取把一线的现状维持到最后,目的是隐藏企图;四、各部立即用马或担架把伤、病员送到山门、洞口附近。”

  此令突出了109联队的困境和撤退方式即突然撤退,伤、兵员的运送也成为撤退的一项负担,为几天后的“玉碎”行动埋下伏线。

  109联队接到命令后,一部沿白马山南侧向水西桥大道地区潜逃;主力部队沿涓溪江经望乡山向山门撤退。

  5月7日,109联队占领望乡山(属隆回)附近作为收容阵地,当其带着伤、病员及辎重队向蒲板溪道路出发时,遭到国军和空军的打击。

  第四方面军决定于5月8日拂晓全面转移反攻。

  孤军深入到木鳌洞一线的109联队与国军51师反复争夺二十三个昼夜,伤亡甚大,并被分割挤压在丛山峻岭之间,进退维谷,处于被围歼的困境。

  5月8日,国军第51师先猛攻木鳌洞之敌,随后又转而攻击上渣坪、半江峰之敌。是日,由山门驰援木鳌洞之敌133联队第二大队也被我第19师击溃。

  9日,木鳌洞之敌109联队在孤立无援及我军强大攻势包围下,趁夜暗向东南方向逃窜,适我第18军11师赶到山门西北麻塘山、蒲板溪之间地区,予以侧击,并于10日攻占山门,截敌后路。敌冒死向东南突围,企图夺路逃走,被我第11师(附暂13师38团)击回。我第100军再分兵追击。

  在我51师、19师、63师的压迫追击下,敌109联队从大黄沙向洞口方向撤退,是时极其狼狈,乃至困于荒山野岭无路可走。现大华乡东升村村民韩国元、向祚海曾被日军裹走,他们记得,从木鳌洞到蒲板溪不过三十来里,竟走了一天一夜。那是农历月底,天黑如锅,星月无光。另一路更惨,经过扦担洞狭长山沟时,遭到51师、19师的追堵痛歼,伤亡无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当年龙潭战役中幸存日军官兵回访龙潭时,一前日军辎重大队长回忆说,日军溃退经过扦担洞时,已经弹尽粮绝,毫长还击之力。

  一支约100余人的日军被国军151团围困于大黄沙木鳌洞附近一片竹林中。竹林离151团阵地(网形)的最近距离不过百来米,而且周围是毫无遮档的农田,日军只要一出竹林就会成为国军的枪靶子,无法逃脱。团长王奎昌下令集中炮火向该敌轰击,并令略谙日语的军士刘德发作阵前喊语。敌处饥饿煎熬与死亡交迫之下,斗志全无,于10日凌晨2时派军使向王团长接洽投降。王团长允许他们放下武器,按照国际公法保障其生命安全,同时令刘德发偕同敌方军使回去复命,并限令当日上午8时前一律缴械听候发落。不料敌方一中尉军官不甘雌伏,当场切腹自杀,其他残存官兵皆垂泪不语。刘军士见状知敌方一时不易就范,即回团将目睹情况报告王团长。王团长下令一面继续炮轰,一面派人猛攻,延至正午12时战斗结束,生俘敌伤、病员15名,军马39匹,其他辎重甚多,查出该敌番号为109联队第二大队。

  [同期战况]

  4月25日,1500余日军进犯渣坪;后续犯肝溪、江现。

  4月29日,日军120联队夜袭并占领洞口塘要隘。

  5月初,昆明伞兵纵队马恩恭部空运一个大队于芷江集结。

  5月1日,中国军第77师、15师在空军支援下反击新化洋溪一线日军。

  是日,日军120联队600余进攻月溪。

  5月2日,日军1000余人攻铁山,守军57师阻击,毙敌200余人。

  5月3日,中国空军竟日轰炸日军,毙敌600余。

  5月5日,青岩、铁山一线终日缴战,中国军毙敌400余。

  十、五百伤员“玉碎”黄连江 三千残寇覆灭蒲板溪

  5月7日,日军133联队第二大队千余人奉师团长岩永旺之命从洞口前来接应109联队,急行军至老庵堂卡风界(现属兰岗山林场),被我守军击退。

  在这次阻击战中,洞口瑶族首领兰延春率领其“嗅枪队”(自卫队)参加了作战,并取得丰硕战果。“嗅枪队”集中15支步枪和25杆鸟枪,埋伏在大路上方的茅草丛中;另外还有瑶汉群众50多杆鸟统,两三人一伙分散于茅草与荆棘丛中,同以往打野猪一样,把守在呛口(野兽必须之路)上,待敌人接近时,大家一起开火。敌人猝不及防,被打得晕头转向,有的当场倒地,有的被击中痛得“依哩哇喇”直叫。这次战斗击伤日寇不下百人,毙13人,缴获三八式步枪8支。

  该敌被迫退回马颈骨,再取道黄连江至红岩岭。经黄连江时,将村中40来头耕牛全部掳走(食用),行到横路界(太平山)遭到国军19师的痛击再退回黄连江。

  黄连江是个百余人口的小山村,133联队第二大队退回时,其北面的良子界,西面的铩刀界与南面的马形山均已被尾追而来的国军占领,对日军形成拉网之势,仅留东南方向退往洞口桃林,蒲板溪的一条石板古道。该部日军虽然不断遭到我空军战机的轰炸扫射而又无所作为,却是赖在村里不走,他们将上百匹军马藏匿于村东叫庙山上的油茶林里,遍地撒满稻谷为马料,目的很明显,是接应等待从大黄沙撤退的109联队。黄连江村民尹华堂、谭正元回忆说,日军在村中滞留的三四天里,除了躲避飞机就是去百姓家翻箱倒柜找吃的。两名日军闯进谭正元家看中的是几斤黄豆,让当时12岁的谭正元炒熟给他们吃,谭以找柴为由得以逃脱。

  与此同时,敌辎重兵116联队(联队长南喜代彦中佐)企图为109联队打通退路,并警备山门至马颈骨地带,但遭到国军优势兵力之反击而后退。

  5月11日,焦头烂额的109联队退至黄连江。为减轻撤退负担,迅速向在洞口作战第58旅团靠拢,泷寺大佐根据师团指示采取紧急措施,将500来名重伤病员集中于黄连江关圣殿和与之相连的吴、彭、周三座四合院民宅内作焚烧处理,美其名“效忠天皇集体‘玉碎’”上演了表现军国主义残忍本质的又一幕闹剧。那惨烈恐惧的现场至今依然留在老一辈黄连江人的记忆里。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武士们忍受不了“玉碎”的滋味,嚎叫着呻吟着从熊熊的烈焰中挣扎而出,或咽气于山坡,或暴尸于水田,或陈尸于道路。两年后,人们清理废墟时仅骸骨就挑走了几十担。龙潭镇新兴村村民韩直承与其舅舅张光禄一道参加了那次特殊劳动。

  5月12日拂晓,109联队残部与接应的133联队第二大队一起向桃林、蒲板溪逃窜。

  从黄连江向东南走3华里许就是桃林(现属洞口县桐山乡中桃村),以下是长约3公里的桃林峡谷,其左侧有九龙山壁立如削,不可攀缘;右侧群峰千仞,险象丛生;谷底小河奔腾南下。一条三尺来宽的古道紧贴九龙山山腰逶迤前伸,这是自麻塘山、红岩岭一带去山门的唯一捷径。峡谷两端各有一孑口——桃林水口林和鸭婆洞。

  日军沿着山间古道仓皇而逃,队尾刚刚缩进第一道孑口——桃林水口林,尾追而来的国军立即以火力截断了日军的退路;几乎是同时,峡谷另一端的孑口——鸭婆洞也被国军堵截。三千日军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13日,我空军战机对敌发起总攻,炸弹的轰隆声机关炮的嗒嗒声响彻峡谷。尽管岩永旺电示泷寺:“师团为营救你部,决定全力向山门方向挺进!”怎奈部队陷于谷中寸步难移束手待毙,军马受惊,纷纷坠入谷底,堵塞河谷,污染绿水,有些地段的植皮因此受到严重破坏,致使战后数年草木不生。

  日军虽然冒死冲出了峡谷到达蒲板溪,地势较为宽敝,便于施展,但等待他们的是更猛烈的火力,前堵后追,上有飞机,伤亡有增无减。泷寺联队长自觉末日已到,悲伤地向师团长发出告别电报,随即烧掉密码,做出全体“玉碎”的准备,重伤员纷纷自杀,泷寺联队长被毙。后在133联队的全力救助下,绝望中的109联队使出孤注一掷,鱼死网破之招,才使少数幸存者逃出山门(时山门已为杨伯涛师收复),集结车圳。

  吴人芙抗日游击队第一营营长刘明田先生生前记述:

  “5月14日,游击队与国军一起歼南逃桃林、蒲板溪、山门的日军残部,由于国军空军猛袭,在蒲板溪日寇全军覆灭。”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龙潭战役中一些幸存者回访龙潭时,一前日军辎重大队长证实,当时冲出山门集结在圳的日军残部只剩下500来人,并全部投降。

  老一辈不少人记得,战后两年时间,桃林沟恶臭熏天,苍蝇蔽地,行人绝迹。战争结束多年后,当地群众进沟砍柴打猪草时,包括枪技军刀在内的遗物简直俯首可拾,即使在60多年以后的现在,碰上弹壳弹片和朽骨也是寻常事。

  109联队的覆灭不仅给龙潭战役画上句号,而且吹响了湘西会战全面反攻的冲峰号。两个月后,日本天皇颁布终战诏书。

  [同期战况]

  5月7日,国军121师增援武冈,围城日军受重创后逃遁,武冈城解围。

  5月8日,武冈石港、龙田之敌被国军三面夹击,死伤700人。

  5月9日,绥宁境内日军基本肃清。

  是日,日军重广支队从洋溪败退高平,被国军第73军包围,敌大部被歼,重广支队长被击伤。

  是日,江口、青岩、铁山一线日军开始后撤,国军乘胜追击。

  5月10日,国军第11师攻占山门。第57师主力及暂编第6师、13师、5师各一部向大湾、佛门山、半江峰三线日军进攻;日军向菱角岩、竹篙塘、金龙岩溃败。

  5月13日,国军第19师在桐山望乡亭歼敌400余。

  5月14日,国军第73军、15师77师攻击洋溪南侧敌第47师团,敌131联队长重广三马大佐被击毙。

  是日,国军121师36团团长霍世才在武冈连鱼渡围歼战中殉国。

  十一、战鹰强势锁长空 敌阵驽未覆弹雨

  在龙潭战役中,国军地面作战部队始终得到芷江机场空军的密切配合和有力支援,为战役胜利提供了重要保证。

  芷江机场于1938年8月下旬开始投入使用(苏联志愿航空队),后经多次加固扩建成为盟军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东方的第二大军用机场,也是中国空军的秘密前进机场。芷江机场四面环山,远离京广铁路,十分隐蔽,是军事保密重点单位。当时凡涉及芷江机场的报道均以“红岩机场”、“湘西基地”、“湘西某地”或以代号代替,日军大本营一直捉摸不透中美空军前进机场所在。日军占领浙赣铁路沿线所有机场,帝国本土仍遭轰炸;日军又进攻鄂北,豫西、占领南阳、襄阳、老河口机场,东京帝国皇宫仍遭轰炸,直到1945年初,才获悉前进机场在芷江。1月29日,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茨召开紧急会议,策定发动以夺取芷江机场为目的的湘西会战(日方称芷江作战)。

  参加作战的中美空军混合团(中方司令是张廷孟上校,美方司令是摩尔斯上校)隶属中国空军系列,但归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司令陈纳德(少将)指挥。湘西会战时,参战飞机达400多架,并配备代号为“黑寡妇”的侦察机,机上装有红外线夜视仪和航空雷达,日机再不敢袭击芷江。

  会战打响的第二天(4月10日),中美空军立即出动大量飞机,彻底破坏日军后援地衡阳、邵阳、湘潭三角地带大小桥梁。在整个会战中,湖南制空权牢牢在握。

  初,由于雪峰山麓地形复杂,加之敌人狡猾,我方飞机到达敌阵地上空时他们早已藏好了,使飞机找不到目标,出现误炸现象,甚至把国军一个连队的阵地摧毁。龙潭也出现过类似情况,战役第一天(4月17日),中美空军战机立即飞临龙潭镇上空,并向梓坪(国军驻地)、龙潭街上分别扫射一梭子弹,但尚未造成人员伤亡。

  空军方面决定派出对空信号联络组分赴各战场,由信号股长带领人员到最前线去,用红、白布做成箭头状,铺展在地面,然后用电话通告机场的作战指挥室,再由参谋人员向飞行员传达距信号箭头前面多少多少米即敌人阵地,从而使投弹命中率大大提高。

  6月18日,吴中奇(龙潭镇人)等4名通信技术员和机务员组成地对空联络组赶到51师师部(现横板桥乡石湾村),听取参谋介绍战况后立即进入前线,将联络站设在圭洞南面的盐井山顶,随即展开工作,人员24小时轮流值班。

  4月20日,木鳌洞的敌军增加到4000多,向西北猛攻。我51师将士奋勇抗击,在大黄沙形成拉锯战。

  是日,空军出动大批飞机,对木鳌洞、红岩大庙(泷寺联队指挥所设立于此),大黄沙、断坳、1450高地(具体地点待考)等日军据点进行轮番轰炸,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税气,支援了地面部队。

  21日,一小股日军(十多人)由鹰形山背面潜下,越小黄沙右侧,过钟家祠堂(现小黄村6组),窜至曾家垴(兰岗山南麓)张永源家抢劫食物,然后钻进屋后的古树林中,潜藏不出。22日,机场接到情报后,立即派飞机4架飞临曾家垴上空。由于五六十棵古树蓊蓊郁郁,飞机一时找不到目标,越飞越低,从树梢掠过。鬼子气急败坏,向飞机射击,自我暴露,飞机对准树林反复扫射轰炸,顽敌无一幸免。

  据目击战役的老人们说,从鹰形山到青山界,从车岩岭到红岩岭,从大华到孙田,从岭脚到黄连江,所有日军阵地和营地都成了中美空军混合团的攻击目标,或以机关炮扫射,或投弹轰炸,或投凝固汽油弹烧毁日军隐蔽的树林。109联队第二大队队长奥古雄吉和他的护卫们终日龟缩在岩屋里不敢露头。5月9日一支溃退日军狼狈经过扦担洞时,被我战机发现,遭到猛烈扫射,死伤惨重。在桃林追歼战中,双方的轻武器都丧失了应有威力,而空军的威力却是施展得淋漓尽致。

  据《湘西会战史》载:中美空军第五战斗机队(中美空军混合团)在约两个月时间内,共发射360万发子弹;51天中共出击3010架次,平均每天出动约60架次,每天每机出击一次以上。

  战役虽已结束60多年,但龙潭许多家庭仍然收藏有机关炮弹头弹壳,或以燃烧弹弹壳制作的锅瓢等器物,都是那段历史的物证。

  十二、兽行留债耻辱柱 民愤谱曲正气歌

  日寇窜犯龙潭虽然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但给龙潭人民造成的灾难是深重的,损失是惨重的。

  在战役期间,至少有150名无辜民众被日军杀害,100多人被杀伤致残终身,其手段极其残忍。

  1945年4月中旬一天,大黄沙龙杨庙38岁的农民吴文吉被汉奸骗去给日军当伙夫,不慎打碎了几个碗,汉奸“啪啪啪”地朝吴脸上打耳光,吴忍无可忍,大声“日娘”。一日军走过来问汉奸,汉奸给日军衣哩哇啦做了“翻译”,日军听了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端了刺刀朝吴的胸脯上连桶数刀,吴顿时血流如注,昏迷过去。日军又把吴捆绑在一棵树上,用刺刀把他的额头皮割破剥开往下拉,遮住双眼,跟着在周围堆了干柴泼了煤油放火烧死,惨不忍睹。

  当年人们纷传,日本鬼子有嗜血习性,捉到中国人就在咽喉处切一口子取血喝,之后让其死去。圭洞村一个叫韩修承的就是那样死去的。家属发现了将地抬回家,因气管已破不能言语,只能反复以手势比画鬼子取血喝状,数日后咽气。地道的凌迟酷刑。

  现大华乡栗山村当时是个三四百人的山村,日军占领的二十天中有41人被杀害。不到二百人的车岭村有13人死于敌人的刀枪,8人被杀伤致残。

  日军兽行对占领区妇女的践踏是极其深重的。据龙潭区公所1965年的初步调查统计,至少有436名妇女遭到了强奸或轮奸,其中32人被轮奸至死或自杀身亡。红岩村遭遇兽行的妇女多达108人,粟山村44人,龙庄湾35人,老幼不免,手段残忍,至今听闻,令人毛骨竦然。

  车岭有个叫韩富花的女孩,当时16岁,长得俊俏,被日军绑了手脚轮奸,其间,无耻汉奸竟忙着搞卫生,每奸一次,汉奸就用水冲洗一次,直至花季少女被糟踏至死。

  1945年4月18日,大黄沙北胜一50多岁的老太婆没来得及逃跑,被一群日军捉住,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轮奸,而后用干篾篙(当时山地照明用材)点火烤其下身,使其在凄惨的痛苦声中死去。

  1945年4月21日,栗山村年已70岁的谌玉容被日军剥光身子用绳子捆在板凳上,十几个兽兵对老人进行轮奸,后又在老人身上捆一页石磨一同沉入河底,日军溃逃后家人才把尸体捞上来安葬。

  4月18日,一群日军闯进大黄沙毛家庵堂,从柴堆里拖出一老妪,将老妪剥光,手脚捆了,轮流发泄兽欲,每奸一次,用水冲洗一次,直至老妪死去。老妪人称加和姑,当年84岁,孤寡老人。

  车岩岭下山湾路上,两个鬼子对一名12岁的幼女进行轮奸,女孩痛苦地挣扎,鬼子竟用刺力割破阴部,幼女丧命,鬼子嬉笑着去溪边擦洗下身血污。

  战役期间,日军对占领区百姓财产进行了疯狂野蛮的摧毁与掠夺。1965年龙潭区公所调查统计显示,110栋民宅化为灰烬,日军住过的房屋,壁板全部被捣毁,家具被烧毁。日军所到之处家畜家禽一尽,抢走猪、牛4422头,许多耕牛被剜去肌块而死去。粮食除吃外,全部被糟蹋,或倒入污水沟,或用作军马饲料或任意抛撒野外,致使战后农民种粮皆无。

  面对日军的窜犯,龙潭民众并非坐以待毙。为了保家卫国,抗击日寇,向承祖、吴人芙、谌志锦等在邵阳沦陷之后,先后利用自身优势组织了共数千人的抗日游击队。在战役期间,游击队主动协同作战部行动,或通信联络,或侦察敌情,或挖掘战壕,或运送伤员,或直接投入战斗,有的队员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有一次,谌志锦游击队的一部在温水与日军遭遇,有个姓周的队员绰号叫“疤子头”的被几名日军追至四十八湾时,他巧妙地利用山间一巨石与鬼子“玩迷藏”。眼看一鬼子靠拢了,他霍地回身一枪,鬼子应声倒地。又一个鬼子出现在眼前时,他将枪上的刺刀桶进了那鬼子的心窝。疤子头就这样以巨石为掩体先后撂倒五个鬼子,自己也不幸中弹牺牲,鬼子用刺刀将他的遗体戳得稀烂。

  温水农民贺显富也是一名游击队员。在黄连江一次阻击战中,队友唐志满被几个鬼子围攻,他沉着应战,并与鬼子白刃相搏,刺倒几个鬼子后,与唐志满一起壮烈牺牲。

  日军暴行也激怒了敌占领区的民众,吴盛才先生是土生土长的木鳌洞人,在《木鳌洞民众灭寇散记》中做了这样的记述:

  1945年4月19日,农民吴成文被抓去高麻塘(现属大华乡竹园村)为鹰形山阵地的日军挑送饭菜。吴成文恨透日本鬼子,悄悄在箩筐的绳扣上做了手脚,在从鹰形山返回毛家山的山路上,他突然摔掉箩筐,攥了扁担车转身子朝后面押送的鬼子的脑门劈去,鬼子不声不响栽下路坎。当走在前面的一个鬼子发现时,吴成文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4月22日,唐家湾一个叫老八的农民,因种谷刚下田,农事正忙,舍不得离开家,就躲在屋后松林中的岩屋里。半夜里偷偷回家一看,肥猪没了,牛也不见了,粮食不剩一粒,满屋乱七八糟,老八哭了。第二天早晨,老八钻出岩屋探视动静, 听到不远处传来唧哩咕噜的叫声。他欲看个究竟,躬了身子下到洞口前沿草丛时,一鬼子提着枪出现在左侧。他想,如果鬼子发现岩洞里的妻小怎么得了,于是决计与鬼子拼了。他猛扑过去抱住鬼子,两人摔打起来。鬼子个头不大,被老八压倒在下面。老八抽一只手狠狠掐住鬼子的勃颈,不一会,鬼子咽了气。他把尸体仍进旁边的岩洞里,拔些茅草掩住洞口;又把枪藏在另一个洞里,然后携带妻小往密林转移。

  吴文旺在木鳌洞的南山顶上的牛栗凼搭了两间茅屋,以租田开荒艰难维生。因山林一度出现虎、豹等猛兽,叼走了他的猪、羊,于是特地备了砍刀一把梭标一杆。鬼子来了,吴文旺一家白天躲在附近的岩屋里,晚上回家弄点吃的,仅有的一头百来斤的肥猪喂养在屋左侧的苕窖里。4月29日,听到猪的嚎叫声,吴文旺夫妇急了,丈夫攥了梭标,妻子提了砍刀悄悄钻出岩屋来到屋右侧的密林里,只见窖口有一屁股在晃动,猪在不断嚎叫。吴文旺立即明白正发生什么事,于是一边招呼妻子不要动,一边攥着梭标跑到窖门前,朝那屁股捅去,鬼子见了阎王,肥猪得救了。

  4月下旬一天,我空军飞机对红岩岭进行扫射轰炸,一日军官被炸伤。日军用竹杆做了一付简易担架,强迫当地农民吴文善同鬼子将受伤军官抬送设在栗山的战地医院,前后各有两名鬼子护送。途中又抓住冷水井的农民吴世水,令他与吴文善一起抬伤员,五个鬼子前二后三押行,沿着陡峭的羊肠小道朝冷水井方向而下。当走到窄垴古的密林深处时,吴世水轻声说:“公,把这家伙甩了。”吴文善说:“甩不得,他们有枪。”他俩说话鬼子听不懂。过了一会儿老水又说,“甩吧,这时不甩就没机会了。”吴文善没吭声。又走了几步,老水轻声而果断地喊一声:“甩!”两人同时用力一抛,将鬼子连同单架一起甩到路下的乱石坑里,两人迅速钻进林海中。押送的鬼子无可奈何朝他们逃跑的方向打了几枪。

  就在吴世水、吴文善摔死日军官的那天,十几个鬼子去梁家洞羊牯垴山脚下枪劫时,被隐蔽在四宝山树林中的国军发现。国军对鬼子猛烈射击;鬼子人少弹药缺,只好且战且退。夜幕已经降临,国军也没追击。可这枪声吓坏了藏在丫口岩树林中的吴侃文,因为吴八十岁的双目失明的父亲被鬼子用木棒把腿打伤后转移在梁家洞火麻冲下边的岩屋里养伤,枪声起处离火麻冲不远,他担心父亲和一家人的安全。这天下了阵雨,天空乌云密布,夜幕来临更是黑沉沉的。

  枪声过后,吴文侃仗着地熟摸黑从丫口岩的山林里往下走,直奔苏家洞小河边而来。小河上有座独木桥,过了独木桥就可上豹子湾和火麻冲。当他一步步向独木桥靠近时,突然双腿被人圈住了;惊恐中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鬼子,身上背着枪,手里拿着手榴弹,但腿部中弹受伤走不动了。鬼子咿哩哇啦,一边用手比画着,要吴文侃把他背过独木桥送到上边的大路上,然后再去他们的战地医院。吴文侃怒火中烧,但十分害怕,担心草丛中还藏有鬼子。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那怒吼的山洪唤醒了他,于是将鬼子背了起来,踏上独木桥一步一步向对岸走去。刚到桥中间,他用力一抛,将鬼子抛进急流中。他一步不停地上了豹子湾。

  战场觅踪记

  老人们的历史责任感

  2004年春或更前些,炳钦表叔提出为塘帽寨记点文字,自己当面说了不算,还郑重地让我转告一次。

  “指哪方面的?”“打鬼子的事。”我说在《龙潭》一书中进过一篇。我祖父曾在车岩岭山腰上住过多年。那年风声一紧,母亲就请人用箩筐把6岁的我送到祖父家,以为鬼子是不会去那山高路陡人烟稀少的穷地方的,岂料第二天日本人就上了蜡烛形、车岩岭。祖父家离那两处阵地的直线距离都不过几百米,我又坐了箩筐一时岩洞一时茅棚,枪声相伴仓皇一路,不少战争细节一直留在记忆里。所以参编《龙潭》时也没有忘记塘帽寨。那篇小东西是托韩美学老师搜集韩煜章老师口述的,我把它整理成文,也是还了那大山的一份情。那里虽然被日军占领,但并非重要战场,有此足矣。

  炳钦表叔似乎并不满足,而且相当迫切,不厌其烦;我却应而不动,敷衍拖拉,直到看了韩煜章老人给的一份名单之后才对长者们的心情有所了解。

  名单中开列了三十多人的姓名,其中13人被杀死,8人杀伤致残,10多名妇女遭到兽行蹂躏,一少女当场被轮奸致死。家畜家禽宰杀一尽。当时的塘帽寨不足两百人,二十多天里遭受如此劫难,身历目睹的人们是无法忘怀的,老人将那个学生练习本送到我手里时,眼睛放出殷殷之光,一边叫着我的名字说:“一旦我们这些人从世上走过去了,就再没人去理这些事了。”他们的历史责任感像柄小锤在我的心头轻轻敲了一下。

  工作进入实质性阶段。老人们把日军兽行刻在一座巨大的山石上,让子孙后代不忘国耻家恨。我以为那样诚然好,但工程太大,建议缩成一方石碑。事实证明,即使这样,为着区区几百元资金也着实让韩炳钦等人辛苦了。车岭村交通不便,耕种传统单一,刚刚进入温饱,村民有余钱剩米的还不多,议事人手头也不宽裕,好在得到韩社钦、韩小平两位热心人支持,石碑才竖起来。碑址好,大路旁,很快就产生了正面影响。

  在韩小平、韩炳钦等人的盛情邀请下,我们一行去车岩岭对昔日的战场做了实地考察和体味,陵园管理所陈贵生与主人一道披荆斩剌登上蜡烛形将当年的日军战壕遗址和国军枪弹留在山石上的痕迹一一摄入镜头。当得知陵园管理所正在筹备龙潭战役陈列室时,韩炳钦、韩煜季、谌玉仙等人老人立即将保存了六十多年的迫击炮弹(壳)、弹头弹壳献出作展品。

  当日同去的还有谌炜(摄像)、道年(向导)。

  松林高地:白刃歼寇处

  资料称:“(1945年)4月25日,109联队第三大队袭击中国军152团松林高地,得逞。后中国军顽强攻击,歼敌一个中队。”

  松林高地在哪?一位同样关心龙潭战役历史的老人提示说,是圭洞村后的那座山。是松山? 我壑然开朗。我是在那松林里滚大的,少年时砍柴,在通往山顶的那一条条曲折的小径上不知留下了多少脚印,山石上密密麻麻的白色弹痕也记忆犹新。作战部队的营房就在圭洞村里,我家就有一个排。在以后的日子里,母亲常与邻居婶婶们回忆难忘的一幂:几个粮子(当时老百姓对军队的称呼)弄来几条草鱼,要她们给煮了吃。鱼刚下锅,他们就接到上火线的命令。鱼煮好了,几个年轻士兵还没回来。夜很深了,吃鱼的人还是没有来。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直到第二天,才回来了血肉模糊的四五个,但没有一个是要吃鱼的。

  松山至今没有为周边统一认可的地名,圭洞叫它枞山或牛肚冲,小黄沙叫它牛形山,孙田、车岭叫它大岩岭,所以战史只好以其生态特征一松林命名了。

  一个秋未的晴天,我在拐杖的帮助下,沿着一条熟悉的荒径登上牛形山的山顶,找到了山梁上那个大石群,它曾经被敌我双方用做屏障和工事。站在巨石上朝对面望去,此山正好与鹰形山对峙,犹如铁钳的两页,钳住山下的通道——由新化、隆回通往龙潭、安江的通道,好在国军51师回师龙潭时立即抢占了这一制高点。如果日军在鹰形、牛形两山得手,战役必然要麻烦得多。

  那天心情不错,情不自禁哼了几句,回家还记在本子上:

  少小上山伴歌谣,老大登临情怀豪。

  斑斑弹痕成记忆,垒垒战壕没荒草。

  热血浇木叶青青,英灵附石貌峣峣。

  白刃送寇不归路,正气如虹贯云霄。

  这回发现,牛形山虽然大部属圭洞村,但圭洞知道有“松林肉搏战”事实的却不多,倒是孙田、车岭的老人们还能描述当年战场的惨烈,于是觉得有在山梁巨石上留个标志的必要,刻上“白刃歼寇处”几个大字,告诉后人此处曾经是战场。

  但岁月不饶人,又生性怕苦,书写则请韩智道教师代劳并请岩工师傅同往,以求一次做好。智道欣然允诺。我说岩工工资到时由我付给,在场的村支书永业说,这事也是村里的事,工钱由村里付。我很受感动,钱虽不多,百多块,但是我感触到了这一代村干的思想理念和文化意识。

  没几天,圭洞蔚安村长赶来告诉我,永业支书亲自带领智道、道年和两名岩工上了牛形山。那天刻字小分队很辛苦,朝露重,蒿草深,衣服湿透至腰,后又大雨,全身没了一根干纱。

  月余后,我们一行四人也上了牛形山,走的是四年前我曾走过的那条路,面目全非。当时,山径两旁还有农民种阳春,这时荒芜一片,灌木纵横,高过人头。道年持刀左砍右劈开路于前,我们牵枝攀茎跟随于后,油然联想到刻字时情景,心里甚是感激。

  “白刃歼寇处”的书工刻工和效果比我预想的好,陈贵生、谌炜端起他们的摄像机。

  孙田(现新兴村)的老人告诉说,战后看到的现场是,山梁开敞处敌我双方的尸体相互枕藉,石群间填满手榴弹木柄。石群是双方都可凭倚的天然工事,先是投手榴弹,然后就短兵相接了,车岭一吴姓农民被日军裹上牛形山阵地,因受伤离开,后来不时跟人谈起那惨烈的一幕。

  其实,白刃战是龙潭战役乃至湘西会战中争夺阵地的基本打法,欲坚守或夺取阵地,都须注刺刀见红,那是武器使然。

  那片竹林

  龙潭战役直接指挥者之一51师师周志道将军在《忆龙潭司战役》中有这样一段记述。

  “5月12日残敌开始崩溃,内有一部约100余人,被我151团包围于大小黄沙东北山麓之竹林中,四面环山,无法逃脱。该团王团长奎昌集中炮火不分昼夜向该敌轰击,并令略谙日语之军士刘德发作阵前喊话。敌处饥饿熬煎与死亡威胁交迫之下,战志全消,遂于13日凌晨二时派军使向王团长接洽投降。我王团长许其放下武器,当遵照国际公法保障其生命安全。同时令刘德发军士偕同敌方军使回去复命,并限令13日午前8时一律缴械听候发落,否则,继续攻击,不料敌方有一中尉军官不甘雌伏,当场切腹自杀,其残存官兵皆垂泪不语。刘德发军士见状知敌方一时不易就范,即回团将目睹的情况报告王团长。该团长据报后,一面继续炮轰,一面派人猛攻,延至正午12时战斗结束,生俘敌伤、病员15名,战马39匹,共他辎重甚多,并查出该敌番号为109联队之第第二大队。”

  无庸置疑,这是一段珍贵的资料,翔实而生动,周将军也以为是“颇有价值之纪实”。

  那片竹林在哪里?“大小黄沙东北山麓”表述也较含糊。几经采访勘查,得知即现大华乡东升村木鳌洞旁的那片竹林,四周是农田(不是四面环山),象一孤岛,当时一直为敌109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奥古雄吉)所盘踞,军马也隐藏于其中。其对面叫网形的山丘是国军151团(团长王奎昌)一部的阵地,双方相距只有百多米,我空军经常对竹林及其周围进行轰炸和扫射。现东升村民韩国志见证了当时的情况。

  韩国志当时12岁,已是高小学生。4月22日,小国志与9岁的弟弟国纯一起被汉奸骗走,让小兄弟俩为一日本军官送饭。那日本军官为躲避我空军飞机的轰炸扫射,与20来个士兵白天藏在离竹林200多米的一岩洞里(现东升村小地名沙湾,后因修建公路炸毁,今残留洞壁),晚上歇宿于离洞50米处的一栋民房。民房刚建成,是当地较亮眼的。韩国志就是从这间民房送饭进岩洞,直到4月28日趁机逃脱合家逃难。那军官当是奥古雄吉大尉。

  周文中有“5月12日残敌开始崩溃”、“遂于13日凌晨”等语,可能记忆有误。5月12日合当时农历三月初一日。13日合初二日。那时木鳌洞以至圭洞以东的日军已经撤完,战事已经结束,逃难群众大多返回家园,所以,“十二日”当是8日或9日,“十三日”当是9日或10日。也许时日已久,“因资料散失,不免挂一漏万”(周志道语),回忆与事实有点出入,在所难免。如周在回忆鹰形山战斗时写到“第二营乘雨夜突入敌阵”云,其实那是连续的大晴天。

  109联队覆灭何处

  此前,各种有关资料上都采用了一段“马颈骨歼灭战”,记述了日军109联队的可悲结局。读来颇生快意,决计专程去故战场马颈骨见识体验一下。

  2007年盛夏的一天,谌鸿琪、陈贵生、彭述祺和我一行乘车直奔马颈骨。果然如资料所述,马颈骨(马脚拐)确实是个歼敌的好去处,如果有空军。但无人烟,也没有发现后人立的标志物。为获得更具体的史料,我们折回到洞口县桐山乡乡政府向年轻的乡干部询问有关马颈骨歼敌的史实,也无所得。负责宣传工作的小同志用手机呼来一位杨姓老支书帮助我们。老人性格开朗,自称对当年打鬼子的事记得清楚;但当我向他请教“马颈骨歼灭战”时,老支书却发现懵了,良久才说,“日本人败退时马颈骨没有打过仗;打仗是刚来时的事,中央军死伤几十。”很出意料。有人指点我们去五里以外的一座庵堂找人问问,那里正在祭神,有不少老人。 我们立刻赶去。但因山体滑坡,交通堵塞,车子去不了,须步行,天气又热。谌鸿琪同志患坐骨神经病也不顾及,柱着拐杖一瘸一瘸地往前走,中途歇了几次才到庵堂。但老人们的回答仍然是“马颈骨没有打过大仗”。

  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窃喜,觉得这趟没有白跑竟发现一个长达六十多年的历史误传。

  那么,109联队两三千残部覆灭在哪呢?桃林、蒲板溪。数以千计的日军葬身于桃林,蒲板溪的史实也同样流传了六十多年,只是前者是文字,后者是口头,是记忆。

  于是,我们决定去桃林、蒲板溪实地考察。先黄连江,再桃林,两地只相距3华里。因路况糟透,只能搭摩托车蹦跳着去,队伍缩小为两人(我与陈贵生),彭述祺在黄连江等候。

  在黄连江,谭正元、尹华堂两老人不仅证实当年109联队溃退路线不是经黄连江、马颈骨去山门,而是由桃林、蒲板溪走山门,还帮助我们弄清了日军按应部队133联队第二大队的进出路线,对日军离开黄连江去桃林的时间——四月初一日(5月12日)拂晓也记得确凿无误。谭正元还欣然充当向导领我们沿着日军当年的溃退路线走到蒲板溪,一边作实地讲解。

  桃林现属洞口县桐山乡中桃村,其地形较马颈骨更险峻,一条小河奔向山门,右侧九龙山陡峭如削,不可攀缘;右侧群峰千仞,险象丛生。一条不过三尺宽的石道紧贴九龙山的山腰逶迤前伸,这是当时红岩岭,麻塘山去山门的唯一通道。谭正元说,途中新亭子,红叶树边等多处险隘都曾成为日军的鬼门关。在我空军的轰炸扫射下,人伤(亡)马惊,纷纷坠入谷底,尸塞江流,血污清溪,致使以后两年时间恶臭熏天,苍蝇蔽地,路人绝迹。

  伫立于那长达五六里的桃林谷中,环顾四周,油然而生压迫感。此乃绝地,兵家之忌。可曾骄横一时的109联队偏偏要犯这个忌。天邪?人邪?多行不义必自毙!

  走出鸭婆洞就是蒲板溪,地势开阔起来,双方步兵都便于发挥作用了,怎奈一方占有绝对优势,是乘胜追击或堵截,一方是败势逃命,如漏网之鱼,似丧家之犬,彻底覆灭已水到渠成。

  我特地访问了韩国元老人。他当年17岁,与同伴向祚海被日军裹至蒲板溪,目击了那场势力悬殊的歼灭战。

  不久,又意外地收到隆回刘明田老人生前留下的一份文字记载,更清楚地证明109联队是覆灭于桃林、蒲板溪。刘明田,隆回县龙坪乡人,生前曾是县政协委员,当年是吴人芙抗日游击队第一营营长,带领队伍与国军第19师一起追至蒲板溪,并参加作战。

  马颈骨与桃林、蒲板溪相距30里,是谁子虚乌有地虚构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马颈骨歼灭战”呢?而且后来人照抄无误六十多年,岂不费解。

  在黄连江,我们还考察了500来名日军重伤病员集体“玉碎”地。“玉碎”时焚毁了关圣殿及与之相连的彭、吴、周三座四合院,曾参加清理废墟劳动的老人说,仅骸骨就搬走了几十担。彭述祺同志已将那惨烈的一幕撰文刻碑嵌于复修后的关圣殿墙头以传后世。

  贵生同志是个有心人,也很专业,摄像机里留下很多好镜头,远胜烂笔头。

  向 导

  要求证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历史,少不了好向导。

  第一次去青山界,我们的准备工作是较好的,不仅有采访提纲,摄像器材等,而且租了车,也找到了几位一直在故战场旁边居住的老人,但因诸多因素,只能失望而回。

  第二次吸取了教训,去前就把向导物色好了。向导不仅应是当地人,而且具有相应的素质,关心熟悉当地地理人文。队伍以精简专一为好,否则各怀算盘,思路分散,行动拖沓。

  为了支约开支,我想搭班车上龙庄湾。陈贵生则主张,他骑摩托捎我,省时省钱,到时行动也方便。两人一拍即合,立即起程,摩托车直达事先选定的向导吴启盛家门口。贵生同志曾任龙庄湾乡乡长多年,人地面熟,好不方便。

  吴启盛高中华业文化,踏实热情,虽然刚及不惑,却对青山界抗日早有关注。他听了我们的意图和计划,欣然允诺,喝完茶就推出自己的摩托车,让我俩搭乘按预定的路线行动。

  小吴是乡间医生,哪个角落都熟悉,谁都认识他。在牛角岩,找老人指点当年国军炮兵的布阵;在青山界,请吴从文老人介绍青山界阵地失守的经过,和会战前国军派员在青山界主峰修建工事碉堡的情况,连工程主持人姓名也记得清楚。跟着又去白银塘,上麦子畲实地考察当年作战地,由谌湘银(88岁)、候金玉(86岁)夫妇回忆他们所目击的作战情景。还领我们去日军驻扎过的房子看了我空军扫射时留在砖墙上的弹孔,甚至电话请当年参加麦子畲作战的游击队家属从小沙江赶来与我们面谈,还为我们弄到了参战游击队营长刘明田先生前有关麦子畲作战的文字记述(复印件)。

  我们当夜留宿吴家。我们还想去间子岩屋看看。一个小小的山间岩洞,一股日军竟凭恃休整顽抗,到底怎么个模样!

  第二天,小吴因事不能伴我们同行,安排其兄弟领我们去间子岩屋。那是12月1日陵晨,夜间下了场小雨,地湿漉漉的,草水淋淋的。我们弃车上山,朦胧中,一个鹅黄色茄克少女正在浓雾中整理柴火。多年没见这样勤劳的女孩了。

  久晴遇雨,尽管微少,总比不下雨好。但对我们却不适时,裤管湿了,头发湿了,浓雾笼罩着山岭,看不透丈远,站在山梁上找不着北了。新向导只好以手机向山下求援。十分钟以后,一个鹅黄色身影从不远处闪过,分明是那个整理柴火的女孩。他们跟了上去,我也只好尾随。山径狭窄而荒芜,灌木丛生,鹅黄色身影很快在眼前消失了。我努力向前,如不是她手持茅刀披荆斩刺,我就更赶不上队伍了。

  到了间子岩屋我才看清楚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向导,过腰的长发辫,鹅黄色茄克,牛仔裤,白波鞋,健康的脸膛上有双明亮的大眼睛。“叫什么名字!”“吴满园。”“多大?”“十八”。“初中毕业吧?”宛尔一笑。

  间子岩屋确实不寻常,料石砌成的门户规范而坚固,屋内可蜗住40来人,据说原来是和尚修炼之所,如果有水源近交通,早被人占有了。

  我们折回龙庄湾吃了早餐,决定放弃土岭界和芒花坪,天气不稳路程远。先去洋溪江(属隆回麻塘山乡)看了故战场,再回来金鳌山和杨荫师部所设地(金柳坪庵堂)。

  那两天虽有马不停蹄人不下鞍省却中餐的劳碌感,却享受了收获的愉悦,也是得益于好向导。

  野战医院

  听说,农历三月间有位老人到抗日陵园参谒。经了解,老人叫刘广基,当年是51师野战医院院长,现已92岁高龄,其怀旧之情不难理解。于是老人在儿子的陪同下专程从衡东(刘老原籍是山西)来龙潭寻找自己昔日战斗过的地方——51师野战医院。在老人的记忆中,医院设在龙潭集市附近一座宗祠内,旁有小河,后面是民宅,医护人员住民宅中。有人指点是谌氏宗祠,但刘老感觉出入太大,不得不带着遗憾离去。刘老在参谒陵园时受到陵园管理所陈贵生、彭述祺二同志的热情接待,并录像留念。

  谌鸿琪同志以为有衡东之行的必要,希望能从刘老那里得到有价值的战史资料。但因我们一切自理,所以直到8月中旬才成行。我与王在益同志陪同。

  刘广基老人身体健康,头脑清醒,只是耳背。他对74军从建立到整编为74师的军史梗概记得清楚,对该军在抗日期间参加的历次战役如数家珍,但对龙潭战役的具体作战却几乎一无所知,因为他们终日忙于救护从前线送下来的伤员。我们有些失望,但还是高兴地与刘老合影留念。刘老将抗战胜利60周年纪念时的一套专刊(报纸)送给我,我回赠了两首以陵园为内容的散文诗,并许诺一定要找到他工作过的那个野战医院,到时会告诉他的。

  王在益同志认定湾潭王氏宗祠是刘广基要找的那个医院,而且邀谌和我去参加了一个座谈会,听取几位老人回忆当年野战医院的情景。湾潭王氏宗祠当时确实立为野战医院,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几年前王军华同志就写了文字收在《龙潭》里,但绝不是刘广基当院长的那个,地点、环境相去甚远。那么,一等佐军医(相当少校衔)刘广基任院长的医院到底在哪里呢?我想,51师8000人作战,王家祠堂那么一个小型医院是不够用的,而且离战场远了点,何况从安全考虑,也不可能将所有医护人员集中在一起。

  一天,与孙铁范老人聊天时,无意间提到野战医院,孙老说:“那是韩家桥祠堂。”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孙老很认真,跟着就领我去找84岁的谌志方老人做进一步介绍。谌老说,医院设在韩家祠堂,由于缺药,伤员痛苦的叫喊声很让人揪心,尤其是夜深人寂时传得很远。有些重伤员,因此死去,遣体埋葬在梓坪小冲。一直住在祠堂附近的韩炳南记得更具体,小冲埋了二十来具,后又在黄茅湾(属梓坪村)埋了十多具。医院也治军马。死了的军马埋在一块地里。战争是残酷的,有的伤势过重,诊断为不治,不得不采取果断措施特殊处理。这与湾潭老人们看到的一致。

  站在韩家祠堂旁,正与刘广基老人描述的那样,后面是民宅,旁边是小河,有时间可以在河畔散散步。我想,该告诉老人一声了,欢迎他再来走一走,如果健康允许。

  同胞的另类

  跟来的XX佬比日本人还多。很多年前就听这么说了,总觉得夸张失真。汉奸是有的,终是极少数,更不至于比鬼子还多。

  这回更认真地请教了一些战争的身历者和目击者,他们不仅看到过日军,有些还较长时间与日军接触过,也同样证实:日军窜犯龙潭时,的确跟随着大帮来自论陷区的中国人。我给的解释是:一、关于“比鬼子多”。窜犯之敌先后达七八千人(包括133联队及一些从配部队),跟来的同胞绝对不会比这个数字大。之所以让乡亲们觉得比鬼子还多,是因为鬼子多潜伏于作战阵地,进村虏掠的只是少数,对比之下,跟来的同胞就凸现出来了,而且是敌占区的现象。二、关于“多”。当时国家落后而贫穷,民众的国家民族意识淡薄,只要有走狗发话“跟皇军发财去”,就可能出现趋之若鹜现象;日本人更求之不得,显示出“日中亲善共荣”的“盛况”。这些同胞趁另一些同胞人去室空之机掳些被服财物,饱吃几顿诚然可鄙可恶,但不定就是汉奸,他们为了活下去,受一种本能的驱使,充其量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但另一类同胞则不然,他们在自己的同胞面前“比日本人还凶”。人家给他个鬼子帽或一件鬼子衣(裤)什么的,就把灵魄出卖了,成了“二鬼子”,甘当鹰犬,欺压同胞,那才是十足的败类。

  当年4月16日下午,日军先头部队已潜入木鳌洞丛林中,被当地农民发现,“二鬼子”立即挺身而出,威胁说,“谁敢走漏消息,就杀了他。”

  “二鬼子”带领日军偷袭高札坡时,晨雾朦胧,我守军班长问口令。“二鬼子”说,“问什么,自己人。”他语音未落,鬼子开了枪,班长倒在血泊里。当然那个“二鬼子”也没有得到好下场。

  日军鬼子每到一地,都要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二鬼子”总是特别卖力,充当杀害同胞的帮凶。

  大黄沙有个叫吴文吉的农民,被“二鬼子”叫去给鬼子做饭,不慎打碎了几个碗,一个“二鬼子”走过去,不问青红皂白效仿信鬼子惩处他们的方法向吴文吉脸上扌扇 耳光。吴文吉不服,但只会以“日娘”反抗。“二鬼子”再扌扇,吴文吉再“日娘”。真鬼子过来问原因,“二鬼子”说吴骂皇军。真鬼子抽出刺刀当即将吴捅死。

  日本鬼子对我女同胞进行轮奸时,“二鬼子”虽然无法与主子平等,但却特别卖力,积极充当卫生员,这样卑鄙无耻的故事,在龙潭战役期间不是个例。

  当然,乡亲们所见与汪精卫集团及其百万伪军相比只小巫见大巫;帮着外国侵略者杀自己的同胞也不是始于抗日时的新鲜事,颇有些历史渊源。“八国联军”中的“中国军团”就称得上是个典型。

  1900年8月,“八国联军”进攻北京,3000英军中有个由400健壮中国青年组建的“中国军团”。这个“中国军团”在攻打自己的首都,打自己的皇帝和太后时表现得特别卖力,特另能战斗,在同是中国人的几十万义和团几万武卫军面前所向披靡,屡次得到主子——英国军官的表扬。“中国军团”虽然只是400人,却是“八国联军”的一支中坚力量。“联军”的老二法军才800人,且以越南士兵为主,奥军58人,意军53人,其他更少,象征性的。

  我们有的同胞一旦当上了别人的走狗,就是一条条哮天犬,凶猛异常。但让他们当主人,就成了软骨病患者。“九一八”时,当权者手握20万大军,面对日军1万人的挑衅就浑身筛糠,把国仇家恨忘得干干净净,竟然一枪不放,撒腿就跑,把偌大个东北腾给日本人。如果当权者是个对国家民族负责任的人,在自己20万军中百里挑一组建一个“保家卫国军团”,也许中国人民就不用经受那么多年的血雨腥风,付出三千五百万生命了。

  豪言壮语是靠不住的。“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为一快,不负少年头。”“一死心期殊未了,此头须向国门悬”,这正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诗句是谁写的?汪精卫。虽然六十多年的中国不同了,经济发展了,人民不穷了,国力增强了,但不等于汉奸谬种就绝迹了。因为沦为汉奸的根本不是贫困而是灵魄,是道德。汪精卫、陈公博们是穷吗?不。在他们的灵魂深处,个人利益高于国家民族的利益,所以道德底线也没有了。谬种是可能流传的,虽然现在没有外族入侵,但胆敢把罪恶的手伸向国库伸向同胞的却大有人在,袋子满了就往外国跑。据说,这种人光大家伙就已达4000余众。试想一旦历史重演,难道贪官们会像当年的赵尚志、杨靖宇吗?

  诚然,中华民族确实不乏脊梁之才,但是脊梁再坚实而无健壮的肌块也不是真正的巨人。

  二00七年十二月

责任编辑:李祖琨 最后更新:2014-10-27 15:3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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