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路走好——悼抗战老兵张大发
2017-11-30 09:08:04 来源：刘晓云 点击： 复制链接
我是2015年的中秋节，加入涪陵关爱抗战老兵团队，开始做一个志愿者，之后是每年都有几个老兵去世。也许是爷爷们都很高寿，就是民间所谓的喜丧吧，也许是因为我才承受了挚爱亲人的永别，也许是我的文字能力太有限，其实还是我太麻木了，没有一个老兵有让我提笔写一篇祭文的冲动，但我不知道张大发爷爷是带着欣慰，还是带着遗憾走的，作为一个已经成熟的志愿者，我不得不写点什么，才能放得下这颗心。
第一次敬访张大发爷爷是去年的端午节。因为人到中年，记忆力实在很差，每次出门之前，我都会反复地检查出门要带上的东西(现在，我更是养成半夜想到什么，也会立马从热被窝里钻出来，先把东西放进背包，才敢放心入睡的良好习惯)，我就把第二天要送给爷爷的一盒粽子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可是第二天，在出门的时候，不怎么地，还是忘掉了，已经走到半路上，也不可能折回去拿了，还是另一个志愿者临时买了一袋米才解了这个围。那次爷爷的状态非常好，谈笑风生的，还把自己九十岁生日的大家庭的合影以及单人照拿给我们看，一个丰神俊逸，非常帅气的老头儿，戴着小礼帽，杵着拐杖，怎么看也不像九十几岁的人。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去民政问陈兴让爷爷的工资情况，偶然得知大重庆区，出过一个文件，可以将抗战老兵视为复退员军人对待，但必须要有相关材料证明。因为陈兴让爷爷已经被我们认定，所以陈兴让爷爷才有复退员军人费。整个涪陵区，只有陈兴让爷爷享受到这个政策(接待我的是何科长，是她的努力，促使这个文件在涪陵区的实行。何科长有一颗悲悯之心 ，感恩她为老兵所做的一切)。当时，我知道很多爷爷本身已经有复退员军人费，只有张大发爷爷没有，一问才知在2015年抗战大庆的时候已经找到爷爷，资料做好上传的过程中被丢失。整个重庆团队先后一共找到600多位老兵，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难免的。但爷爷的老兵身份得到了重庆团队的认可，所以逢年过节，我们同样都会去敬访爷爷。
今年8月份的时候，湖南衡阳的一位抗战老兵不仅被我们志愿者找到，还在龙越基金孙春龙先生的帮助下 ，补发了七十周年抗战纪念勋章。于是，我们涪陵团队决定重新为张大发补做一份资料，先为其申请关爱网的认定，然后申请基金的困难老兵救助，再申请复退员军人待遇。
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天，我们志愿者一行人冒着高温去给爷爷重新做走访资料。一进门，就发现爷爷嗜睡被我们吵醒，等他穿好衣服，我去搀扶他，行动迟缓，走路也是小碎步，即使我搀着他，他的另一只手也还要摸索着墙壁、桌子才敢挪步。后来大哥才说，爷爷才出院几天，被确诊为脑梗，他自己也说现在走不“跌”了，腿没得力了，而且说不了几句话，嘴角就要流口水，同去的志愿者下玄月(网名)细心地为爷爷擦去口水。尽管爷爷的状态是如此的衰弱，却坚持配合我们做完口述。万幸的是，爷爷的记忆力还没有因为脑梗受损 ，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的情况：生于1923年农历12月23日生，1943年冬月被抓壮丁，在18军11师31团2营4连，军长罗广文，师长是后来鼎鼎大名的胡琏，自己在哪些地方、哪个时间打过仗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把这份口述交给关爱网老兵审核组的成员之一 ——研究抗战史学者明月江客(网名)老师预审时说：爷爷不仅参加了湘西会战，还参加了残酷的雪峰山战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于是，我立即与重庆团队的王纯商量，讲明之前这个情况，希望能为爷爷老兵身份的认定，开通绿色紧急通道。王纯是一位有着大爱之心，视每一个抗战老兵爷爷为自己亲人的人，于是答复肯定，OK，没有问题。可是这个时候，志愿者下玄月的工作特别地忙，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差，一时竟无法顾及到这头。主要还是我们对爷爷的健康比较乐观。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涪陵团队第一站就是敬访张大发爷爷。爷爷只能坐在他的小床上，悬着两条腿，想下地到客厅来跟我们说话，很想也很努力却不能下地，我递上礼物和红包，还把月饼打开给他看，鼓励他尝一块，他似乎没兴致。同去的一个志愿者问他打仗苦不苦，爷爷眼泪一下子就汪起来了：打仗苦得很，我们不敢再往下细问。来到客厅，大哥才说他前几天在厨房煮饭时，爷爷自己穿裤子下地，就一下子跌到了。也去骨科照片看了，医生让自己在家养，年纪太大不建议动手术。
考虑到爷爷长期卧床，不是长久之计。我又立即联系志愿者锈戟(网名)，让他动用朋友关系跟残联那边商量，能不能特事特办，给爷爷赠送一辆轮椅。残联的答复可以，准备好相关的材料，目前没有，有了随时来办。
我很担心爷爷的状况 ，经与下弦月商量，趁着马上到来的重阳节，再去看望爷爷并办好轮椅所需的材料。那几天有好几次都想起要跟大哥先联系一下的，但总是又被其它着急要办的事情岔开 ，主要还是觉得爷爷都这个样子了，也不会到哪里去，提前一天通知即可。就这样，我挨到重阳节前一天，才跟大哥联系。大哥却让我跟他兄弟联系，说是兄弟在老家照顾爷爷，头脑简单的我一点都没有多想为什么 ，还十分欣喜地告诉爷爷的幺儿，让他复印身份证等等。爷爷的幺儿哽着声音说：谢谢我们了，爷爷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已经回老家护理爷爷20多天，爷爷自己坚决不愿住在医院， 回家的十多天里不吃不喝。爷爷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大限已到，家人不是也觉得大限已到，不会让一个老人这么任性的，我真是悲痛万分，眼泪真的是夺眶而出。材料不准备可以，但我们还是想见爷爷最后一面，为了等下玄月出差回来，我们原定在重阳节的后第一天驱车前往。但我真是太忐忑不安了，也真是太愧疚和担心爷爷挺不到我们去的时候，我含着热泪重新发召集通知，将时间提前到重阳节。然后心里就一直祈祷，不要来什么电话哈，我不愿接 ，然后拼命地做各种事情阻止自己去想这个问题，直到睡觉的时候，我还窃喜。想着明天可以跟爷爷告别，一夜好睡无梦。
但是我担心的悲剧还是发生了。爷爷的幺儿与我第二次通完话后，凑在爷爷的耳边，告诉我们志愿者将会去看他，他虽然已经说不出什么，意识却很清醒 ，还使劲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是明白的。可是爷爷，你为什么不等我们呢?你是觉得我们来看望你，会给你带来老兵身份的认定，还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我们能来看望你，已经让你欣慰了。
为了弥补没有跟爷爷告别的遗憾，特意请假带着志愿者出席爷爷的葬礼。这也是我见过的最为隆重的葬礼，孝子孝孙跪了一大片。礼毕，爷爷的幺儿才说，他一回来，爷爷就告诉他：我们正在为他申请身份认定和救助的事情，感谢我们为爷爷所做的一切。爷爷，虽然我们志愿者千辛万苦地找到你，但我们却丢失了你的资料，然后我又忘记了你的粽子，现在我们为你补办，你却等不及了，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这个问题只有上天才能回答。但你和你的家人原谅了我们，我们没能为你做到的，你的儿女做到了，所以你也是有福之人，得已福寿绵长，颐养天年。
张大发爷爷 ，您一路走好，希望你是带着欣慰走的。
昨天是爷爷去世一个月的忌日，特写此文纪念。这篇文字不是我满意的状态，但匆忙中，只能这样了。
责任编辑：王广建 最后更新：2023-01-06 14: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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