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队老队员黄岱甡(下)
2017-08-30 15:18:22  来源：新民晚报  点击：  复制链接

　　军令如山。我父亲知道上级决定已不可更改，要顺利完成任务，只能去找姬庄的"两面保长"姬茂喜想想办法。他表面上是伪保长，实际上为抗日做了不少事情。可是他告诉我父亲，他也不认识姬庄据点里新换防的伪军，只听说这群伪军的头目是个中队副。我父亲就派他去伪军据点探探虚实，然后想办法把那个中队副请到家里来，款待并教育他。姬保长答应前去一试。

　　隔天清晨，我父亲带领三名队员悄悄来到姬茂喜家里，静候伪军中队副的到来。将近中午，果然伪军中队副在姬保长的陪同下，只带了个卫兵就来到了姬茂喜家。他们刚坐下，我父亲就掏出短枪，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枪口顶住了这个伪军中队副，低声喝道:"不许动!"这个伪军中队副顿时吓瘫了，那个卫兵也已经被缴了械。我父亲告诉他:"我是飞虎队的。"接着，我父亲为了稳定那家伙的情绪，先同他拉家常，得知他家是滕县的，在青帮的"家礼"上，辈分是24。我父亲随口说道:"我是22，还长你两辈，咱们还是老乡呢!"随后，我父亲对他讲了一番抗日救国的道理。那家伙连连点头称是。临走时，我父亲对他说:"枪还给你们，明天晚上我要到你们的据点去看望弟兄们。"那家伙赶紧点头说:"欢迎光临!"

　　第二天晚上8点多钟，护送陈毅军长的先遣队到了，我父亲立即带领几名队员到姬庄伪军据点。伪军中队副急忙出来迎接，我父亲开门见山说:"等一会儿有几个兄弟要到铁路西面去办点事，请老弟行个方便。"伪军中队副听了非常客气地说:"没问题。"他命令值班的伪军士兵打开探照灯，在铁路两旁很深的封锁沟上搭了小桥。然后，我父亲和几名队员就与伪军中队副一起登上炮楼，注视着公路。

　　过了一会，我父亲看到杜政委、大队长带领队员们护送骑着骡子的陈毅军长过来了。当骡子走到封锁沟前时，陈毅军长敏捷地跳下骡子，稳健地走上小桥过了封锁沟，然后大步跨过铁路，和护送队伍很快地消失在铁路西面的夜幕之中。

　　等护送队伍走出半里地后，我父亲带领几名队员离开姬庄据点，担任护送队伍的后卫，向西疾行，一直来到微山湖边。这时，他看到陈毅军长正在向大家一一告别。然后，我父亲和战友们目送着陈毅军长坐的船驶向远方。
 

　　田沅牺牲令他终身遗憾

　　父亲生前常对我们说，在鲁南铁道大队期间，对敌斗争很残酷，有一件事他终身难忘，也是终身遗憾。那是在1943年春天，上级命令我父亲护送田沅过津浦铁路。田沅是著名音乐家田汉的弟弟。他是从上海出发，途经鲁南，奔向延安。

　　当时日伪军正在重点进攻抗日根据地，交通要道严密封锁，到了晚上就实行戒严，日伪军龟缩在据点里，用探照灯照射公路和铁路线，还不时地打冷枪，用以壮胆。我父亲只能请田沅暂时住下，等待时机越过铁路。因田沅和我父亲都是知识分子，年龄相差不大，所以很谈得来，十分投缘。

　　住了一周，看看形势略有好转，我父亲就带着田沅趁着天黑，悄悄地行动起来。他们绕过了日伪军据点，正要通过铁路时，突然飞来一颗流弹，偏偏击中了田沅。我父亲马上背起田沅就跑，赶了几十里地，送到鲁南军区卫生队。谁知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还是未能将田沅从死神手里夺回来。这三天三夜，我父亲一直陪伴在旁。田沅在最后时刻，将他的一块欧米茄怀表送给我父亲留作纪念后，就在我父亲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我父亲禁不住失声大哭，悲痛万分。

　　我父亲在此前此后，与战友们一起，曾安全护送过罗荣桓、萧华、朱瑞、陈光、陈毅、范文澜、胡绳等党政军领导人和其他爱国志士以及群众上千人，除田沅外，没有一人牺牲，因此在许多年后，我父亲对田沅的牺牲依然十分内疚。

　　我父亲在临终前，将田沅送给他的欧米茄怀表交给了我，并对我母亲说:"这块表留给大儿子，作为传家宝永远传下去。"
 

　　五十里奔袭歼灭敌寇

　　鲁南地区的抗日斗争非常残酷。我父亲曾率领短枪中队参加过各类大小战斗数十次，打得敌人魂飞魄散。

　　1943年6月15日，鲁南支队在彭口闸村召集各大队和武工队负责人开会，地点是在一个地主的大院里，院子后边是又深又宽的运河，铁道大队派出部分队员担任警戒。午饭后，与会人员正准备继续开会，突然，数百名装备精良的日伪军悄悄窜进闸村，妄图包围会场。中队长徐广田和指导员颜耀华发现敌情后，一面鸣枪报警，一面组织队员迎头痛击来犯之敌。这时日伪军的机枪已经对着大门，副大队长兼中队长王志胜正准备拉开大门冲出去，被我父亲猛地一把拉过去。他指挥战士们与门外日伪军激烈交战，掩护与会人员翻越墙头，安全转移。

　　然后，我父亲带着几名队员绕到日伪军的后面，与徐广田指挥的部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以致怀疑铁道大队早有准备。我父亲接连打死了几个敌人后，捡起一挺机枪就迅速撤离。日伪军不明情况，一时不敢贸然进攻，我父亲和战友们就趁机一路奔跑赶上了大部队。这一仗不仅使日伪军扑了个空，而且缴获了一挺机枪，我父亲因此获得了鲁南军区颁发的三等功奖状。

　　1943年底，鲁南支队根据情报，准备在路上伏击日伪军，但日伪军却并没有走我们预先埋伏的路线，而是走了相隔四五十里的另外一条路。为了消灭这股敌人，必须迎头赶上。我父亲马上带领几名队员骑上四五辆自行车，每辆自行车后座上，坐了一名机枪手，抱着机枪和子弹。大家轮流骑车奋力赶路，大部队则在后面跑步追赶，经过几小时的长途奔波，到达设伏地点后，大队长刘金山累得口吐鲜血，队员们也都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一看到钻入伏击圈的敌人，指战员们都忘记了疲劳，个个精神抖擞，马上投入战斗，干净、彻底地歼灭了这股敌人。

　　后来，我父亲因对敌斗争的需要，奉命转到其他方面工作，但他对铁道大队始终十分关心。
 

　　晚年缅怀先烈常常潸然泪下

　　父亲在晚年常常深情地对我们说，在抗日战争期间，铁道大队确实给了日伪军以沉重的打击，开辟了一片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但也牺牲了许多指战员，如洪振海(第一任铁道大队大队长)、赵永全(铁道大队副大队长)、文立正(第二任铁道大队政委)、孟昭煜(第三任铁道大队政委)、张鸿仪(第五任铁道大队政委)、徐广才(铁道大队短枪队队长)、曹德全、曹德清、李云生和朱其金等。每次说到这里，他都会心情沉重，热泪盈眶，并叮嘱我们要万分珍惜现在的和平生活。

　　有时，父亲会自豪地告诉我，铁道大队还是个革命大熔炉，它为解放战争和新中国的建立培养锻炼了一批军政干部，如郑惕(原二炮副司令员)、杨广立(原南京军区副政委)、杜季伟(原济南军区炮兵司令员)、刘金山(原苏州军分区司令员)等，以及一批地方干部，如靳怀刚(原上海市人大副主任)、王志胜(原山东枣庄市人大副主任)、赵明伟(原名赵若华，原杭州上城区区长)等。我父亲进城后，先在上海市肃反委员会工作，后调往华东化工学院、上海第一医学院以及上海市卫生局担任领导职务。

　　我父亲虽然在鲁南铁道大队工作只有一年八个月，但是，当我问他"您这一生中，什么阶段过得最有意义"时，我父亲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在铁道大队打日本鬼子的时候。"

　　(摘自《上海滩》2017年第8期)

责任编辑：吕凤 最后更新：2017-08-30 15: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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