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韩辉之
出生年月:1924、02、09
民族:汉族
籍贯:河北天津静海县
现住址:辽宁鞍山 有三子
从军时间:1944年冬(穿棉衣),
部队番号:青年军207师战防炮营战防炮连、远征军军政部辎重汽车第二团一营一连一排战士
我2岁时父亲过世,我是哥四个中老四。小学时,日本人占领了我的家乡,我的日语是那时学的。
抗战时期,我在唐山丰滦中学读书,家贫。高二放假时,经人介绍我去唐山开滦煤矿医院的高级护校食堂帮忙,因食堂里出现我这个学生,引起好多人注意,这所护校校长说认识我们中学的杨少康老师(燕京大学毕业教音乐),说他弟弟杨保国(当时在燕京上大学)要去抗战后方,后方上大学所有费用全免。我们中学在国立唐山交通大学(吴稚晖提字)旁边,每天上学都要路过。经杨老师联系,我和杨保国约好分头出发,我经过天津,我们到安徵宿县车站汇合。
当时年轻气盛,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家人凑了伪币20元,经过安徽宿县、漯河、洛阳到达西安。当时宿县被日本占领,我们不敢暴露学生身份,假说做生意,穿着大挂儿。我们住在20里铺,夜里有国民党便衣查房,店老板看我们是学生,有学生证,鼓励我们去抗战。以涡河为界,河的两侧就是日本和国民党的部队分别把守。经便衣和店老板安排,早晨天没亮时,在两边岗哨间隙,正好日本这边没有人,我们从桥上疾走过去了。
脱离了日战区,我高声喊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抒发出胸中多年的压抑!心情一下开朗敞亮啦!过桥不远,就是战壕,出来几个穿灰棉袄的士兵,他们的枪特别破,每人的枪还不一样,我看到其中一个枪把子上还打着锔子。一查我们确是学生,放我们过去。我俩雇了一辆两轮小车,实在累了我们就上车坐会。过了漯河、蒙城,路上住一小店,晚上要外出解手,天特黑,突见一亮,以为看见鬼,我一脚踹出去,踹到一人。其实是人拿手电正照自己的脸解手,可见当时也是很紧张的。在国统区时用这20元伪币换了法币,省吃简用,不敢吃饱。沿途遇有好多学生,一部分学生去了延安,去延安的这部分人需要有人介绍,我们因为没有这方面的人帮忙,就只能去西安了。这时正遇河南旱灾,路两边到处是坟头,百姓面黄肌瘦。我们一旦住下能不动就不动,以便节省体力。有次实在太饿了,忍不住买了两根油条,付完钱,刚到手就被人抢走了,撵都撵不上,可见当时百姓都活得很艰难。
经黄河南边(日本和国统区分界线),壕沟有一房多深,沟里可以走人走车。到洛阳就是城市了,没亲人,不知往哪去,不知找谁,特别茫然。当时有两条路:一是去收留流亡学生的地方,现在看应该是当地政府,有专员接待,另一条是中央战时训练团的办事处。杨保国给我一条被子,他去了西北大学。为找饭吃,我到了中央战时干部训练团招生办事处,写完简历,给了两个馒头。几天后大约集中一批十多个人后,坐闷灌火车,车上车下都是难民,一开车,人都往下掉,不卖票。经临童到西安。
中央干部训练团,名誉团长蒋中正。我被分到学生队东北总队,总队队长姓熊,他应该是老东北军,另外还有一个学员队。学习内容有三民主义、地型、操练、打把、野外实射,枪有很多种,有汉阳造,好象还有光绪年的枪,又老又破。学习了两个月,其实这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路要往哪走。当时西安要建西北音乐学院,正招生,允许我们去考,我考入声乐组,校长叫赵梅伯,是原上海音专声乐系主任,毕业于比利时皇家音乐学院,此人后来听说到美国去了。我和石静宜是音乐学院同学,她是蒋纬国的女朋友,后成为蒋纬国夫人,去了台弯。向大勋介绍给我说这是蒋纬国,我们握手。到台湾后,听说前几年石静宜去世,她是著名大华纱厂的老板的女儿。
此时蒋介石发动“十万青年十万军”,青年学生的心都沸腾了。“好铁才打钉,好人才当兵”,“为国家尽大忠,为民族尽大孝”。那时我们没有任何私心,一心只想报效国家,打败日本强盗(老人痛哭)。我本已考上音乐学院,但响应国家号召毅然参军。我们学院当时有两人报名,另一人叫王星海。我们俩人从军,西安的西京日报特意做了报道。
此时的时间大约是1944年冬,我记得我穿的棉袄。
我们坐飞机到了云南曲靖,美国人当时看到我们这些青年精神饱满,满面红光,斗志昂扬,与之前他们见到的中国士兵比,对我们的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直竖母指。
我被分到207师战防炮营战防炮连,发了灰色军装,其实我们只有编制根本没有炮。两个月后,有两个团约2000人被分配到印度去。出发前,杜聿明给我们做战前动员,我们也就脱离了207师。
去印度坐的是美国两个引擎运输机,30人左右,大概是白天上飞机夜里到印度,在哪下的飞机不知道了,过驼峰时,飞机的一个螺旋浆不转了,飞行员处理完才告诉我们,之前我们没感觉。
下飞机看见印度人,讲英语,看见我们说“顶好”,我们看见印度人赶着牛车,光脚,有顶灌子的,吃饭用手抓,旁边放一小水灌。坐火车到汀江,火车是宽轨的。这时我们还穿着棉袄。
到汀江后,脱光,美国医生检查身体,写英文拼音的名字,消毒。衣服脱下全烧了,小山一样的棉袄!换了英国式服装,黑高腰皮鞋,绿色毛衣,裤衩,呢子裹腿,没发枪,发两张毛毯,灰色深浅各一个,一样厚,有蚊帐,水壶蓝色的,唐瓷的,还有太阳帽;我们就住在森林边,蚊子特别多。复员时,我穿这身军装照了一张照片。
我们被编入远征军军政部辎重汽车第二团(是否有军政部三字不确定),团长黄占魁,另一个团叫第一团,以西南联大学生居多。
连长带我们去江边洗澡,雷多也有江,洗澡淹死的也有。
从汀江到兰母伽受训,过恒河,有招待站,准备的咖啡,发两个饭盒,可扣到一起有个铁丝活动把,一大一小,两底朝外。去学辎重,教练是美国兵,学习初中高级驾驶,学汽车原理、机械构造。
在兰母伽,营房原为英国人的,平房,一人一床,发白色和深绿两条浴巾,早上有人检查,叠得有楞有角,吃牛肉,大头菜、洋葱。会定期给我们每人发一个纸箱,里面有成盒的饼干、牛奶、奶酪、香烟、罐头、沙糖、红茶,我们外出时有外出服。印度人见我们,我们觉得很体面,大人小孩围上来,要香烟。我们开饭时他们也来,大锅饭的锅巴和剩饭都拿走了。
我在兰母伽得过一场病,蚊子咬后打摆子,住在英国的医院,是男护士。这时中国军队在战争中打出了名堂,英国兵怕我们,我们合群,有士气,也看不起他们,护士对我们态度不好,我们看他们别扭,用英文骂他们,他们也不敢回嘴。年轻气盛啊!
我在207师时每人发过一个戒子,银的,上面有个鹰翅膀,正面有个国民党党徽,反面有字,记不得了。我洗脸时被印度人拣走了,他们负责在医院打 扫卫生,没有要回来,很是遗憾。
军响是21个卢比,是金属币,下面单位是安达(音),是圆角铜质金属币。
平时我们训练。放假时,穿外出服出去,看见印度人围在一起说书。兰母伽有小吃,有华侨商店,卖象牙筷子。华侨慰问我们,慰问品是笔、本,华侨代表讲话,能感受到华侨们很爱国。
兰母伽是初级、中级驾驶,到雷多是学高级驾驶,大型卡车。因路况复杂,年轻,又是新手,总有翻车的,死就死了,没人追问。
刚到雷多时我们住帐篷,自己砍撑蚊帐的竹杆,找先头远征军丢掉的床。六个人抬一个大床过一个小桥,小桥原本也不结实,桥断了,床把我们六人压在水下,我这一侧被一块大石头挚住,我没有受伤,换来一周不出操的待遇。
住地附近的杂草需要清理,我们将草堆成一堆,有人将汽油淋到草上,大家正围着草堆干活,火被点燃,挥发的汽油一下子变成一个大火球,好几个人脸和胳膊被烧掉皮,我正在外围干活,逃过一劫。
雷多森林里猴子太多,晚上吵得我们睡不着,偷我们的皮鞋,挂树上。野兽也多。我们一共学了有半年,其实路上也花费了很多时间。
一台车一个老师两个学生,我的教练是西班牙人,与我同车另一个人叫李克明。车是驾空起来的,我们在车上实际操作相对安全。真正上路时另外有车,爬山、过河、过沙地,吉普车加力大,前边车轱辘有动力。汽油用加伦计单位,不配武器。回国内才配的武器,我看见枪用油纸包着。
有次错车休息,一个美国兵想要我的帽徵,帽徵是我当兵的标志,我没给,我从身上摸出两张法币给了他,他给了我一美金,还不让我动,回到车上抱来一堆水果灌头。当时我们只能吃到肉灌头,水果灌头对我们来说很珍贵,我与战友们分吃了,很开心。复员路过北京东单一个广场时,路边很多卖杂货的,我用这一美金买了一大摞贝多芬、莫扎特、巴哈等名家成套的西洋古典名曲音乐唱片,在鞍山买了留声机,有年轻同事常来我家欣赏这些唱片,文革中被检举,说我保留日本军国主义唱片。其实这些唱片是日本翻版的,有几个日文,也与日本挂边。我被吓坏了,砸掉一部分,上交一部分,这也是我文革的罪证之一。
雷多是最后一站,在雷多领车,领的是吉普,我们开车回国。
从雷多出发,经缅甸依洛瓦底江、密支那,八莫、腊戍、野人山。在密支那时,遇两个缅甸女人惊慌的跑向我们,后有两个美国黑人追,我们制止了黑人,两个妇女特别感谢我们。。在一处山路上,我差点被一个黑人给挤下去,他在前边,我想超他,他不干,他开始左右别我,一侧是山,一侧是山涧,我当时停车了,没与他斗气。
经南坎,边境蜿汀就是一小水沟,过水沟就是中国,过腾冲,共走了21天,两人轮着开,星夜兼程,眼睛都红了,一个连的长龙,很壮观。一路有后勤提前打前站,找有水的地方,等我们到时就开饭,吃过饭就出发,路上常遇有牌子写着“毒水”,是日本人下的毒,日本人太坏了。
到昆明,住到小石坝,那里少数民族罗罗族人较多,他们的生活挺苦。
在西安的时候,有一个记者王亚平说,我看好你们,我们有个组织叫“新中会”,希望你们加入。“新中会”章程的主要内容是孙中山革命这么多年,看到国民党现在的所作所为,孙中山活着也会掉泪,拯救中国是我们青年人的责任。我听了有道理,一心想报效国家,也没有多想,就答应参加了。给我一张纸,写上名字等个人信息,王亚平签字,就是会员证了。我还介绍了两个人,于钟昆,崔致中,其实后来知道王星海也是会员。王亚平介绍说“新中会”是从西南联大发起的,那里会员最多。王亚平也参加了远征军,与我在一个团。回国后,在昆明郊区小石坝的一个小山头常偷着召集开会,王亚平是召集人。后来知道这是一个共产党的外围组织。现在想来当时很单纯,但我并没有其它私心杂念。
回国后,在小石坝有一次轮我站岗,看别人有去睡觉的,我也偷着睡觉去了,副排长邵子璋夜里2:00查岗,看我脱岗,到我的纹帐来打我,我在纹帐里,他在外,他看不到我,乱打一气,并大喊大叫。我们住的是帐篷,他这么一喊,全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炸营了。大家只看见他打我,原本大家对当官的打兵就看不惯,于是大家都以为排长又欺负人,要打他,排长吓得带枪跑了。这事儿就大了。过几天,全营大会,团长黄占魁(黄埔六期后台总统府参谋?)把事情的经过讲了,我被禁闭三天,王亚平拿着牛奶来看我,说我做得对。我的排长姓范。
我们是抗战胜利以前回到国内。部队给我们做动员时,让我们积极训练,要对日本有一场大仗。回国不久日本投降, 这期间一、二团分别改成辎重兵汽车第14团、15团,我们是十五团。
在国内,从贵阳到重庆,我们还运送过地图、炮弹、飞机油。有次车上装的是飞机汽油,我们行车路上,汽车没油了,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打开了一桶飞机油,油桶不满了,又不能渗水,正在过一道河,是铁索桥,我们自作聪明用鹅卵石将油桶添满。等到机场卸车时坏了,油桶是要轱辘走的,这一推,石头在桶里响,越怕越响,我们吓坏了,以为要被枪毙,后来,领导批评两句也没追究,现在想想,这桶油肯定是不能再给飞机用了。
经24拐时,路太险,好多人翻车再也回不来了。我亲眼看着的,有的车直接就翻下去了,有的车前边一半悬在涯边。那时车掉下山涯的话,车、人和物资都没人问,就是在路边立个牌,写上中国远征军XXX完事,战时嘛,没人追查的。
远征的战友还有孙在(?)源河南人,退伍后考上医学院,还有一个叫赵鼎昌。复员后大家各奔东西不再联系。
日本投降我们没放假,也没庆祝,我们在山上站岗,怕散兵乱跑。戴立死时我们开过追悼会。
连队通知我们日本投降了。小石坝有个小教堂,牧师是中国人,他告诉我们内战要开始了,不要打内战。此时国共两党关系紧张,报纸说抚顺一个煤矿专家被打死了。
八年全面抗战相当艰苦,我们不懂政治。因蒋有诺言,抗战胜利后我们就可以回家。内战开始后,14团联大的学生要去南京请愿,我们要复员,蒋介石允许我们复员。
我在贵阳退役,大约时间1946年。我们有复员证,到哪都有接待的,管吃住,愿意去哪都行,我去了唐山,当时老母亲还活着,哥哥在唐山谋生。家人让我复学,唐山有好多唐瓷厂,当时北平有几个学校,北平燕大、艺专都有陶瓷系,我选了艺专的陶瓷专修科,当时校长是徐悲鸿,老师是叶鳞趾,佟明达是燕大老师给我们代过课,文革期间被打死。
大学毕业后,我同科的同学潘孟齐的姐夫在鞍山钢铁厂当总工,叫周同藻(北洋大学毕业),给我安排到耐火材料厂工作,我们的专业与这个厂有交集,厂长叫李力,总工程师雷天壮,呆了八个月,去了鞍钢检验室在耐火制造组,做技术员,因为当时实验器材极缺乏,做化学分析用的瓷器,钳锅、蒸发皿、气体分析的瓷周等。后研究所发展成中央试验室到鞍钢研究所到钢铁研究院,我在耐火研究室当工程师,直至退休。
我远征时的东西除一张照片外全烧了,不敢留啊。
到鞍钢后,我得了一种传染病,肝肿大,叫“哈啦扎尔”就是黑热病,这是从印度带回来的,潜伏了差不多十年,发热不止。当时鞍钢有很多日本大夫,有个日本女大夫叫长理,给我确诊,打“T” 制剂,全称“司惕方森”,这药中国很少。
我老伴是高中生叫殴明,浙江人,家庭成分不好,但家里都是读书人,他哥在台湾,叫殴乃文,前年才去世。我老伴2010年去世。我哥在76年唐山地震时没了,还有两个侄女有来往。
我九十多岁好多事记不清了。你们来看我,我特别高兴,我的一生反差太大,一直被认为是有污点的人,被人瞧不起。你们的到来让我落泪。我只希望国家好,希望百姓好。
后记:韩老声音洪亮,精神饱满,思维清晰健谈,眉宇间仍然英气逼人,但时间节点记忆不太确定。老人家小学学过日语,中学学过英语,在鞍钢时学过俄语,现时闲来背古诗词练脑,时至今日仍然关心着国家的兴衰,并感叹大时代背景下,做为百姓的我们,很少有选择的机会。
责任编辑:振中 最后更新:2019-11-08 16: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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