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忘记从广西走出去的中国远征军（7）
2015-10-13 14:08:54  来源：南国早报  点击：  复制链接

　　本报记者 卢大清 钟亮 莫仁力

　　第三章：滇西溃败

　　（1942年5月~1942年8月）

　　上一回我们写到仁安羌大捷和棠吉的得而复失，更要命的是，1942年4月29日，腊戍被日军攻陷，中国远征军经滇缅公路回国的道路被切断了。

　　当日，敌军部分兵力即由西保（一译细胞）回攻曼德勒，远征军有被敌军围歼的可能。于是，在曼德勒一带的中路远征军部队向伊洛瓦底江西岸撤退，并继续向腊戍西北方向的八莫、密支那退却；西路远征军向更远的西北方向印度撤退，东路向景栋滇南方向撤退。

　　这一时期（1942年5月~8月）最重要的事件，就是败退野人山及惠通桥狙击战。广西籍将士在这两件大事上，都有经历，其中惠通桥之战，还有比较精彩的一笔。

　　

　　缅甸北部一个村庄的附近，中国远征军正在丛林里作战。　

　　

　　一名美军士兵正在锤打蚊子，营房内尚且如此，野人山的境况可想而知。

　　本版图片均选自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章东磐主编的《国家记忆》

　　败退野人山

　　兵分几路撤退

　　付出惨重代价

　　野人山又名克钦山区、枯门岭、胡康河谷山，位于中国缅甸、印度交界处，在缅甸最北方，再往北，就是冰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东、西皆为高耸入云横断山脉所夹峙。面积近300公里，长200公里。最高点本帕本山，海拔3411米。

　　野人山区大多还是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由于此地居住的少数民族当时尚未开化，不知其详的人视其如同野人出没，故被称为野人山。在缅甸语里，野人山意为“魔鬼居住的地方”。

　　野人山有三毒：蚊虫、毒蛇和瘴气，让人防不胜防，每一种都是致命的。从每年5月下旬到10月间，是野人山的雨季。雨季不仅使森林里的蚊虫和蚂蟥异常活跃，而且使得各种森林疾病如回归热、疟疾、破伤风、败血病等等迅猛传播开来。我中路远征军就是在这个季节，经野人山撤退回国的，其结局可想而知。

　　1942年5月8日，缅甸卡萨，中国远征军在这里开会决定撤退问题。会上，杜聿明要求中国军队不当国际难民，第五军、第六军和第六十六军一道，穿越野人山回国。要求所有部队一同出来，应当一同回去。

　　杜聿明召集各部队长及参谋长商讨后，“决心按照蒋介石命令向国境撤退，当时各将领均无异议”。

　　9日，卡萨发现敌人，当时还收听到日军之前已占领八莫、密支那的广播。于是杜聿明决定先遣一师掩护，在孟拱附近占领战地，使主力经孟拱以西、以北进入国境。命令下达后，各部队均遵令转进，“独新编第38师未照命令，而是按照史、罗命令一直向西，经英普哈尔入印度”。

　　一部分是拼死要回国，一部分是去国走他乡，一同出征的远征军，大难临头时，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其后的遭遇，也因此而变得大不相同，命运，有时就决定在一念间，这是后话。

　　卡萨会议后，杜聿明率领第5军直属部队和新22师，离开密瓦公路，改道向西北方向追去，转打洛到新平阳。第200师沿途突破敌人封锁线，经南盘江、梅苗、南坎以西回国。第96师及炮工兵各一部，则经孟拱、孟关、葡萄、高黎贡山，最终回到国内。

　　但回国途中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异常惨重。

　　被杜聿明带进山的，除了第五军军部和特务营外，还有通讯营、高射机枪营第5连及第1连一部等。从1942年5月10日进山，至7月25日第五军走出野人山时，他们在雨季的热带丛林中挣扎跋涉了两个半月，穿越了纵深达480公里的野人山区。据相关资料统计，第五军直属部队1.5万人，历次战斗伤亡仅为1300人，但撤退途中却损失3700余人；新22师9000人，战斗减员2000余人，在野人山里损失则达4000人。

　　一条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莽莽丛林中，在风雨里变成白骨，零落成尘。

　　野人山，埋着一个民族的痛。

　　大炮坦克扔掉

　　只带少许大米

　　2012年1月28日，记者来到湘桂交界处的湖南永州市零陵区水口山镇蒋家村，见到了89岁高龄的李炳均。作为一名穿越野人山的幸存老兵，说起野人山，他至今仍摇头不已。

　　李炳均是在广西全州庙头学做木工时，被抓去当兵的。因有文化但年龄小，他被分到新编22师教导团。他记得进入缅甸后，他们还在奉命前进，就得到消息称，第200师和96师都撤退了。

　　很快，李炳均就遇到了大量逃难的老百姓和前线下来的溃兵。“我们听到消息说，缅甸有20多万日军部队打过来了，第18师团在中国还从来没打过败仗。于是大家都慌了，拼命都想跑回国内。”

　　他说，当时一片混乱，大家都在撤退，日军飞机的到来，加剧了这种混乱的程度。“我们在新平洋时，他们的飞机飞得很矮，凡是平原地区都要去检查，遇到有人，就丢一个小炸弹；遇到有草的地方，他就丢一个燃烧弹；如果遇到三四个人，他就用机枪扫射，我们只能往密林里走，很久都不敢生火煮东西吃。重机枪，大炮，坦克车，大汽车，全部销毁，烧掉了，只留下随身携带的枪支和子弹50发，大米也不给带多，不能超过10公斤，怕背多了爬山不方便要掉队。”

　　李炳均说，当时他还在学兵队，心想，只要带了钱，到哪里买不到东西？！因此，对上级的命令还有些不以为然。谁知后来走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连人烟都没有，上哪买东西去？

　　李炳均还记得，进入森林是正逢雨季，天上下着雨，十分湿热，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从进入森林里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山里走，有的地方非常陡，都没有路，只能沿着别人踩过的脚印往前走。有时候走来走去，又走到了原来的地方。基本上没有人管你了，都靠自己。”

　　野果蕉树果腹

　　蚂蟥毒蛇侵扰

　　“当时大米吃了10天左右就没有了，可我们一直走了几个月，没有吃的怎么办呢，全靠森林里的树木野果和芭蕉树。”李炳均说，当时前面进山的部队在森林里写了指示牌，说有猴子的地方就可以走；如果有老虎和蛇盘踞的山，也可以通行，但是要小心。“如果猴子、老虎和蛇都没有的地方，一定有瘴气，千万别进去，误入后也要赶紧退出来。”他还说，凡是猴子能吃的东西，人都能吃，但最好吃偏酸的果类，别吃太甜的，因为太甜的水果，毒虫也爱吃，人吃了容易患病。

　　李炳均说，他们吃得最多的，是一种芭蕉树。“幸亏那山里芭蕉树多，否则我们都要被饿死在山里了。先吃芭蕉嫩叶，后来剖开芭蕉芯吃，到最后，就挖芭蕉根来吃。芭蕉树根有个芋头样的块茎，比较好吃，味道虽然有些涩，但是能咽下去。”李炳均说，芭蕉根吃多了，就感觉肚子胀。山里还有一种厚叶子树，相对于芭蕉根，树上的叶子堪称美味；还有一种野果树，结的果是红色的，有拳头大小，简直是美味中的极品，因此在山里一见到这些美味的树叶和果子，就像见到宝贝一样。

　　在野人山里，猴子是官兵们所见过的最多的动物。此外，老虎、毒蛇、野象等也不少。“特别是那种蟒蛇，又多又大，有的有几十公斤重，看起来样子跟树藤差不多，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它就会用尾巴卷起你，吊上树去缠死。我们队里有个兵，就是这样牺牲了。”

　　野人山最可怕的还是在晚上天黑之后。很多人实在走不动了，就地躺下睡觉。可孱弱的身体一旦被蚂蟥等袭击受伤，以后能否走出野人山，就成了问题。李炳均记得，自从进入野人山20天之后，一路上的尸体便渐渐多了起来。“那时也顾不得地上有尸体了，用芭蕉叶随便做个棚子就睡觉，太困了，躺下去就睡着了。有时醒来，发现蚂蟥正在隔着衣服咬自己。”

　　“一路都有人死，有些人死的样子看不得。有些尸体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副骨架在那里。死了后，有蚂蚁的地方，很快就把人吃光了。一路上，不断有学兵倒下，他们倒下后就跟我们说：不要等我了，你们赶快朝前头走……”

　　时任新38师112团1营2连某排副排长的老兵曾瑞，是广西邕宁人，至今对野人山记忆犹新。他说：“在缅甸那里经过野人山时，山高林密，瘴气横行，（瘴气）就像一条带子一样飘过来。这时，就要马上用湿衣服和毛巾捂住鼻子，否则就会中毒。山林里，还有很多打摆子（疟疾）的疾病，我自己也染上过疟疾。不过我略通医术，扯了些草药吃了，病又慢慢好了起来。而有的战友，看着他倒在地上，慢慢就没法救治了。”

　　雨季的丛林里蚂蟥猖獗。有一名士兵因腹泻出去方便，但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次日，战友们在树林中只发现一具白骨，从腰带上可辨认出正是这名未归的士兵。原来，他便后因饥饿而靠在树上睡着了，被蚂蟥群涌而上吸血后，又被蚂蚁啃光肉体。

　　进入山里的官兵，没有人不惧怕无处不在的蚂蟥。但李炳均自有办法。“我认识一些叶子能做药，嚼碎了涂在身上防蚂蟥和蚊子。要是被蚂蟥咬伤了，也用草药涂伤口，有时还蛮有效果的，伤口不会溃烂。我身上也挨野人山的蚂蟥咬了，现在还有黑色的伤痕。有的人抵抗能力差，又不懂药，伤口就肿大了，化脓。皮肤肿起来，里面都是黑色的脓液。”

　　★★★ 除了蚂蟥蚊虫瘴气，野人山真的有野人吗？基层士兵饱受饥饿与死亡威胁，高级军官能否幸免？请看下一回：《野人是否真有 老兵说法不一》。

责任编辑：刘连梅 最后更新：2015-10-13 14: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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