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远征军中的郴籍团长（一）——仁安羌大捷功臣刘放吾
2017-02-05 11:24:09 来源：张式成 点击： 复制链接
摊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地图，硝烟腾起处，可清晰看到中国全面抗战的烽火，让日本侵略军深陷重重烈焰。为摆脱困境，转从西南合围中国，也为夺取英国在新马缅印的利益，称霸亚洲，进而由缅、印北上与德、意法西斯会师中东、欧洲；日军1940年秋侵占越南，1941年底进攻缅甸，意在切断滇缅公路。
隐藏于崇山密林的滇缅路，是中国当时唯一的国际交通黄金线，美欧各国援华战略物质皆由这条输血管道源源注入。若日军野心实现，失去了出海口的中国西南将门户洞开；而缅甸是英国在东南亚半岛的最大邦国，丘吉尔首相强调“缅甸如果丧失，那就惨了。这样会使我们同中国人隔绝，在同日本人交战的军队中，中国部队算是最成功的。”中国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下令组成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但英印缅军高层，担心中国参战会刺激当地民族情绪，产生脱离英国的倾向，迟迟不同意中国军队跨入山水依依的滇缅丛林。
春寒料峭的1942年元旦，华盛顿橡胶园气氛热烈，美、英、苏、中领头的26国在此发表《联合国家宣言》，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形成。蒋介石就任中国战区盟军统帅，负责中国及部分东南亚国家的对日作战。美国慷慨宣布无息贷款五亿美元援助中国人民，罗斯福总统诚挚致电“中国武装与非武装人民在将近5年里实行坚决的抵抗，以反对在装备上远为优越的敌人，他们面对巨大差异所表现出来不屈不挠的精神，使其他联合国家的战斗人员与人民全都受到激励！”
蒋介石立即命令中国远征军整装待发，但英印缅军统帅韦维尔仍不愿与中国人联手，他幻想着日军应在大英帝国曾经的威望前停下脚步，他耸耸肩摊开手说：“如由中国解放缅甸，实在是英国人的耻辱。”丘吉尔一再致电催促，电报“嘀嘀哒哒”往返之间，日本强盗乘机在缅甸夺城掠地！韦维尔终于低下高傲的头，2月2日英国正式请求中国派出远征军。中国人诚信为上，尽管因英方的原因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将面临巨大困难和牺牲，仍然义无反顾地出征了。
这是近现代中国军队第一次出境作战，其中就有湖南郴州人民的骨肉子弟，桂阳刘放吾、资兴李荩萱、李毓南、郴县廖开藩、永兴刘斌吉、桂东扶一、郭英新、安仁李国源、欧阳午等多人，担任团长的好几位。他们高唱：“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宝贵的时光流失得那么快，日本人的进军速度快的有点怪，原来日军竟得到缅甸反英组织的力助，3月8日攻陷了首都仰光。4月8日蒋介石急飞前线，在缅甸古都曼德勒的金色大佛塔下，同英军将领们握手，动员中国远征军，制定了联合作战方案。然而当他转身离去，英军竟不与友军打招呼就擅自撤走。原来，他们是想利用中国军阻挡日本人，而将自己的主力撤到印度境内。英军沿着依洛瓦底江向北后退，一直溃退到仁安羌。4月15日，当中国远征军正研究调整部署时，英军又未履行坚守阵地的协议，爆炸了仁安羌油田。这个缅语“油河”的油田正是日军垂涎的目标，冲天浓烟反而提醒了日军33师团，以3000多人的机械化部队突进包围。7000多英军多次突围不成，水断粮尽陷入绝境，有些士兵开始虚脱。英缅军新任总司令亚历山大十分焦急，一再请求中国远征军派新编38师求援。
仁安羌大捷功臣刘放吾
仁安羌大捷功臣刘放吾团长
在日军形成包围圈时，新38师孙立人师长召集副师长和112、113团、营、连长会议时，有人主张等部队到齐后用两个团偷袭宾河上游纳貌，攻敌背后。113团刘放吾团长意见相反，他认为偷袭固然可能得手，但我孤军深入，万一多我10倍的敌人断我后路反包围，我军将陷困境。他主张不等部队到齐，先夺宾河大桥，因敌既要分兵围英军又要抢油田设备，我军乘隙集中兵力攻占大桥和两个高地，控制整个油田，英军之围自然可解。平素少言的他侃侃而谈：“要使正面作战易行，又确保侧翼和后方安全，应派强有力的一部出坎纳特和纳貌附近，向仁安羌之敌积极侧击，迷惑敌人，并阻止其向坎纳特方向窜犯。”孙将军立即采纳了刘团长的方案。
上校团长刘放吾，郴州桂阳县仁义圩人，别号不羁，中学毕业即投笔从戎。原由两条，一是生于1899忧患之年的他接受了新思想，立志救国；二是父亲早逝，作为儿子他要为母亲分担养家之责，军人有固定薪水。于是考入孙中山先生创办的黄埔军校，第六期步科生。到1942年春，35岁的他已参加过数次对日军作战，负伤两次，对付日军已有心得体会。例如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他所在的税警4团以劣势装备对付日军，竟能从一流的第18师团手中夺回友军丢失的阵地······
这次孙立人师长给刘放吾的任务是赶到小镇巧克伯当，担负接应英军和掩护远征军第五军侧翼的任务。刘放吾率部经两天急行军，于16日下午4时抵达巧克伯当。英缅军第一军团斯利姆中将见中国远征军匆匆而至，大喜，立即驱车赶去113团团部。简要地向刘放吾说明被困英军的情状后，即掏出一张小纸片，写下手令
“致113团团长刘上校：
兹委派贵官率领贵团全部，乘汽车至滨河地区。在该处，你将与安迪斯准将会合，他将以所有战车配属你。你的任务是消灭滨河北岸约两英里公路两侧之敌。
威廉·斯利姆 1942年4月17日上午11时”
刘放吾听英方翻译读了手令，十分惊讶，因为本团任务是驻守此镇、掩护英军撤退，而上司并未给他别的军令。斯利姆将军心急火燎，要翻译官告诉刘放吾：“你的孙将军已受令归我指挥，要是他在这里，我对他下令，他也会遵令执行！”刘放吾点头，但仍然耐心地解释，作为中国军人要收到上司指令才能改变作战任务，气氛尴尬起来。刘放吾转身交代部下迅速联络曼德勒的孙师长。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斯利姆脸色铁青、频频摇头，似乎陷入绝望。刘放吾却转过头面露微笑，告诉他，可以按您要求办。斯利姆将军紧张神色松弛下来，他回忆“刘团长为何改变主意？我不得而知，猜测在我们对谈之间，进出房间的官兵已用无线电请示孙将军并获肯定回答。他一旦付诸行动，我简直无懈可击，······事实上在后几天，我相当激赏他的表现！”斯利姆和刘放吾都不清楚的是，短时间内，无线电在孙立人师长、中国远征军司令部、滇缅参谋团、重庆参谋本部转了一圈。
一个经典战例就这样于匆忙、复杂中诞生：
刘放吾先派副团长曾琪带侦察队随英军战车队长，赶向滨河北岸侦查和熟悉地形。他自己率领全团迅速集结，携带武器、弹药、医药用品，跳上英军汽车开赴滨河地区。兄弟团112团出击滨河上游。因为车辆有限，113团实际上只有800来人就位。兵贵神速，刘放吾就率领这八百勇士，在英军炮火的配合下，主攻滨河大桥。他们冒着敌人飞机大炮的轰炸，与数倍与己的日军交手。刘放吾根据日军以机枪数量判断兵力的习惯，集中全团机枪、冲锋枪，派部队一轮轮地从正面攻打，又从两翼包抄，使日军在遭受重创的同时误认为新38师都压上来了，便留一部防守滨河北岸渡口，主力退守滨河南岸。
18日拂晓攻击前，斯利姆将军深知此役胜败，取决于直接指挥前沿战斗的团长的部署，他担心刘放吾还会出现头一天受命时的迟疑。已经赶来的新38师师长孙立人立马邀请他前往113团视察。斯利姆回忆：“当我们来到团部，团长似乎窥出我的心意，他说：‘到营部看看’。”到营部了解情况后，斯利姆正准备离开，团长刘放吾又说：“到连部去看看。”“在战斗即将打响之际，我不太确定是否应该接近连部，但为了面子，虽然不情愿，我还是去了。”他在前沿阵地看到了中国士兵熟练地利用地形从隐蔽处冲出，在日军“叫嚷着开始射击”时进攻。“这时刘团长转身看着我，我真担心他要说：我们现在去视察排部的情况。所幸他未再提议，只是看着我露齿而笑。”刘放吾的一笑，令斯利姆领略到中国军人真诚谦和的礼仪与视死如饴的神貌，那是站起来了的中华儿女的神情。他感慨：“只有优秀干练及经验丰富的军人，才能在那样的枪林弹雨中，面无惧色露齿而笑。”
18日中午，刘放吾率113团一阵猛攻，迅疾歼灭滨河大桥守敌，夺取渡口。双方胶着激战整日。18日夜，刘放吾让部队小憩至19日天未亮时催醒，将全团分成左、右翼和几支突击队，伪装潜渡滨河。他率左翼，手持冲锋枪一声大喝：“跟我来！”跃出河岸，猛扑501高地。白天被打疲了的日军，没料到同样辛苦的中国军队还能如此大胆，于是仓皇迎战。血战至午后，在摄氏45度的高温酷热和日军飞机的轰鸣声中，中国远征军拿下501高地，毙敌少佐以下359名，再夺510高地消灭250多，日军开始溃散，共弃尸1200多具和大量武器弹药、车辆船舶、药品粮食。新38师以牺牲202人的代价，救出英军7000多人，战马千匹，汽车300多辆，大炮30多门，坦克60多辆，还有被日军俘虏的英美记者、油田技术员工、牧师、妇女等500多人。
19日中午，新38师运输队带着食物、药品，出现在饥饿惊魂了3天的英军面前。英国人激动不已，军帽抛上天，捂胸谢上帝，紧握中国人的手，呼喊：“中国万岁！”“中国军人万岁！”20日下午，敌人增援反扑，刘放吾指挥113团和配属的英军炮兵激战3小时，将敌歼灭。21日退出仁安羌战场。
仁安羌大捷，天雷般震动英伦三岛和世界，中国远征军新38师一部以寡敌众，用八百双手救出七千多友军，打出了军威国威，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以少胜多的辉煌战例。英国政府向孙立人等将领颁发勋章，感谢中国远征军的精兵强将。
此战之后，刘放吾率团撤入印度，因渡河时无线电报话机坠落与外界失去联络，孙立人将军因齐学启副师长下落不明不快，找着刘放吾一顿训斥。而当时刘放吾因落水发烧，正在打针治伤。面对上司的误会，敦厚少语的秉性使他不愿多解释，只是泪水汨汨夺眶，为齐副师长和牺牲的兄弟伤感。更没想到上司的误会，使他失去一枚英国勋章。大敌当前、国难当头，刘放吾放下委屈，在印度兰姆伽参加盟军战术学校努力培训。1943年重返缅甸作战，新38师扩充为新一军，所向披靡，毙敌3.3万。另一大意义是，刘放吾参与拯救的7000英军，经过休整，恢复元气后，也在重返缅甸作战时狠狠地教训了日军。
再英雄的壮士也要食人间烟火，何况日寇入侵数年对中国经济的破坏之惨呢。1943年7月，前线的刘团长收到家书哭诉断粮，他不得已请求上司帮忙：“现职家有七旬余老母在堂，素乏奉养……下有妻儿数口，大者尚不盈十岁，正在求学之中，小者犹在怀抱，嗷嗷待哺，年来全赖几斗军米勉强维持生命……”因为上司的误会，他数次吁求都无结果。作为军人，他没有抹过眼泪。可是想到父亲的早逝，母亲的老迈，他忍不住一个人默默地落泪了。国不存，家焉有？他默默地抹去泪花，将杯水车薪掺着思念寄回家乡，转身带着113团，打得日寇喊爹叫娘。
出入抗日战争的烽火，有勇有谋的刘放吾升任副师长；抗战胜利后，功晋少将。后调往东北，离开新38师。他那个113团身不由己地卷入内战，惨遭覆没。而他实在不愿兄弟阋墙，举手请假南下桂阳。10年征战未下鞍的刘将军多么思念家乡，然而那时“阶级斗争”俨如战场，没人敢跟这位抗日英雄握手，亲友见他也噤若寒蝉······将军暗地一声长叹，离乡背井转道香港赴台湾。
1954年刘放吾退役，为养家曾经营煤球生意，拿枪的手不得不敲起算盘。而当时孙立人将军因“企图兵变”的罪名前程走完，作为其部下刘放吾也遭受冷遇，甚至领不到应得的勋章。谁也没想到这漏洞竟被一骗子当空子钻，一个混迹香港叫林彦章的人，曾听人讲过刘放吾为英缅军炮兵连长菲士廷解围之事；当菲士廷晋升驻香港英军司令后，四处打听原中国远征军将校情况。林彦章便冒充刘放吾粉墨登场，获得菲士廷好感。直到台湾《征信新闻报》（即《中国时报》）刊出刘放吾将军专访，骗子的面具才被揭穿！将军知道后处之泰然，哪怕别人笑问“‘将军煤球’几块钱一筐？”好在孩子们争气，留学美国开花结果在异乡他邦。1977年，古稀之年的刘将军也随儿女漂洋过海移民彼岸。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1992年台湾当局重开模具，专门为刘放吾将军铸造一枚勋章。也是4月，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访美。国事活动之余，她特地主持了一项活动“纪念仁安羌大捷50周年”，与“二战”中援救英国军人的中国军人握手。在“天使之城”洛杉矶，铁娘子手眼厉害，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中国远征军老兵刘放吾；撒切尔夫人以英国人惯有的的绅士淑女风度，将他请到芝加哥卡尔登酒店，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一握，把刘放吾将军拉回到世人们的眼中。撒切尔首相代表英国政府，向他补颁了与孙立人将军同样的“帝国司令”勋章和美国人授予的“丰功”勋章，感谢他，50年前率领中国远征军新38 师113团的勇士们以牺牲精神、神勇之手，救出那麽多英国军人和英美记者、牧师、妇女、油田技术人员；告诉他，那些获救者的后代，如今都在为人类的和平、发展而努力工作着。美国总统布什也致函老将军“在仁安羌大捷50周年之际，我愿再次代表国家，感谢你解救500名美国记者、传教士及数千名英军的英勇行为。”
1992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接见刘放吾将军（时已92高龄，从轮椅上移坐沙发）
质朴儒雅的刘将军，激动地握着撒切尔夫人的手，如烟往事又上心头。此刻，他多么想念那些离开父母为国捐躯的年青战友啊，那位妻儿倚门远望的张琦营长······他的眼睛湿润了······两年后，老将军与战友们会合于黄泉之下。
责任编辑：吕凤 最后更新：2017-02-05 11:4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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