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犍为焦油厂往事
2019-10-15 08:48:56 来源：谢家俊 荐稿 作者：魏奕雄 点击： 复制链接
犍为焦油厂旧职工宿舍
抗日战争时期，从1940年5月到1946年6月，国民政府经济部资源委员会所属犍为焦油厂，在犍为县西溶镇(今乐山市五通桥区西坝镇)存在了六年，生产了许多军工和民用急需的工业品，为抗日战争的物资保障作出了重要贡献。但而今，时过境迁，还有多少人记得这座工厂?
我在前几年主编《乐山抗日战争档案文献选编》时，就得知西坝曾经有过焦油厂，但一直找不到相关资料。2019年3月，我终于从乐山档案馆挖掘出犍为焦油厂的29卷档案，喜出望外。全部浏览完后，我依据这批宝贵的第一手资料，钩沉它鲜为人知的史实。
产品供不应求
犍为焦油厂正式成立时间是1940年5月28日，地点在今西坝镇老街与下坝新街“新垣子”中间，占地面积67.88亩。在竹根滩和重庆设有办事处，厂本部通讯地址用的是“五通桥第7号信箱”，重庆办事处用“重庆第84号信箱”。1940年8月开始厂房的施工，到1941年3月主要厂房及制炼设备初步完成，7月初开始生产，以附近石麟乡凤来煤矿等处的烟煤为原料，低温蒸馏，提炼煤焦油及其副产品。职工宿舍到1941年8月才完工。
煤焦油是煤炭干馏时生成的黑色或黑褐色粘稠状液体。煤焦油按干馏温度，可分为低温煤焦油、中温煤焦油和高温煤焦油。在焦炭生产中得到的属于高温煤焦油。它是粗煤气冷却过程中冷凝分离出来的焦炉煤气净化产品之一。其成分是高芳香度的碳氢化合物复杂混合物，产率一般为干煤炭的3%-4.5%。煤焦油用途广泛，可以用作燃料、化工原料、木材防腐等;在战时，制造炸药和枪弹离不开它。煤焦油加工后还能产出汽油、柴油等。
犍为焦油厂建厂资金是850万元(1940年)。主要设备有炼焦炉20组、碎煤机3部、收油设备7套、炼油设备4套等，煤气机和直流发电设备是从宜宾电厂转让来的。
投产之后，犍为焦油厂总共生产了多少产品，我没有找到完整的统计报表，只找到一张资源委员会统一印制的《厂矿产量调查表》。犍为焦油厂1943年8月17日填写的这张表上，有民国卅一年(1942年)全年和民国卅二年上半年分月的产品数据，今摘录1942年全年：汽油6650加仑，煤油4328加仑，柴油12997加仑，润滑油631.8磅，沥青76050公斤，半焦2929.4公吨，粕酚(来沙儿)1444.7公斤。其他年份只能依此类推了。
以上产品，都是抗日战争时期的紧俏物资，供不应求。29卷档案中，绝大多数是军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要求购买汽油、柴油、防腐焦油、来沙儿等产品的往来函件和付账凭据。其中有航空委员会航空研究院、航空委员会军政所、空军总指挥部、空军机械学校、兵工署第二十一厂、重庆渝鑫钢铁厂、重庆电化冶炼厂、内江酒精厂、资中酒精厂、威远煤矿、重庆中国工业炼气公司、广西平桂矿务局、宜宾中央电瓷制造厂、自流井电厂、五通桥岷江电厂、永利化学公司川厂、普益经纬公司川厂、交通部公路总局川滇西路管理局、军政部陆军卫生材料厂、中央大学医学院、战时儿童保育会四川分会第三保育院、中央机器厂四川分厂……
从上述的单位名称可知，犍为焦油厂的产品销售到了全国各地，特别是作为军工企业的原料和运输的动力，这是对抗日前线的有力物资支持，功不可没。因为各地的需求量太大，1942年8月，犍为焦油厂开始扩大生产规模。1944年4月13日，经济部长兼资源委员会主任委员翁文灏视察了犍为焦油厂;同年7月24日，四川省主席张群特地来参观生产流程。足见当时领导人对该厂的重视。
许多学校也组织师生到厂参观，其中有四川大学、牛华镇中心小学、震华中学、中华自然科学社等。
技术人员待遇高
第一任厂长是黄人杰，1943年11月调任云南酒精厂厂长，由陈梓庆担任代理厂长、厂长。关于黄人杰，没有找到生平资料。陈梓庆毕业于清华大学，留学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化学工程科，担任过广东省建设厅工业试验所技正(即总工程师)，广东国民大学教授、广东省糖厂技正、江西省建设厅特约技正、江西省民生玻璃厂厂长等职，是一位理论和实践经验都很丰富的技术人才。
厂里设置的机构很精干，只有总务课、业务课、工务课和会计课。而技术人员比较多，有工程师、副工程师、研究员、副研究员等9名，还有技工20名左右。
全厂职工总数不足300人，每年都有增减。1943年是该厂人数最多的一年。下面是这一年12月份《实有人数及实领薪饷数额与其眷属实有人数表》上的数据：职员人数52，技工21，厂工139，差役28，警卫22(各有枪支);眷属大口447，小口202。这些眷属是职工的供养人口，并不是都住在厂区宿舍的。此外还设有医务室、子弟学校。
职工们住在简陋的宿舍里，物质生活艰难，特别是大米，每年都在涨价，所发薪饷难以维持家用。1942年开始实行战时生活补贴，后来干脆发给食米代金，以稳定职工情绪。
我见到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8月30日，犍为焦油厂在资源委员会战时生产局下发的《厂矿技术员工调查表》上填写的“工种人数及其待遇”(本年6月份)：技术人员9，月支薪工最高300元，最低70元;津贴最高29887元，最低22327元。技工16，日支薪工最高12元，最低2元;津贴最高758元，最低466元。其他工人130人，日支最高薪工5元，最低2元;津贴最高559元，最低435元。上述数据表明，技术人员最高津贴29887元是月工资300元的99倍多。其他工人最高 津贴559元，是最高月薪125元(按日薪5元×25天)的4.47倍。可见当时货币贬值太厉害，物价腾飞，不得不以高额津贴来弥补之，而且技术人员与普通工人的薪金津贴差别巨大。技术人员最高津贴29887元是普通工人最高津贴559元的53倍多。这表明，厂里十分重视发挥技术人员的积极性。由资源委员会战时生产局统一向所属厂矿下发《厂矿技术员工调查表》，也显示当时经济主管部门对技术人员的高度关注。本来那年头技术人员就如凤毛麟角，在生活资料价格猛涨的情况下，尤其需要保障技术人员的生活水平，以调动他们的作为。而普通工人们只能在很低的待遇中艰难地坚持工作。
随着生活资料价格飞腾，焦油厂的产品价格也猛涨。1944年5月，防腐焦油销售价每吨国币40万元;到1945年8月，涨到了120万元。我见到档案中有1945年8月的调价表，其中煤油每吨150万元，沥青每吨150万元，克利沙每公斤1万元，消毒臭水每公斤4000元，硫酸铔每公斤2000元。
初建厂时，1941年5月，聘请从天津塘沽迁到五通桥的永利化工公司川厂的工程师寿乐为技术顾问，时间半年，每月酬金250元。另有一批永利川厂的技术工人前来帮助安装设备。除工资照付外，赠送了一批瓷碗瓷杯表示感谢。
抗战胜利后停产
犍为焦油厂濒临岷江，每遇洪水，洪水上涨，煤炭等原料不能及时运到厂区，只能停产。为此，1942年7月，在离土岸10多米的河滩上，修筑了数百米的河堤，并且建立了自己专用的码头、车站。又在堤上广植柳树以护岸，成为西坝古镇的十大风景之一。乐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吴诗玉是西坝人，他在二十世纪60年代，还见到江岸上有单排数十棵直径40厘米左右的伟岸柳树。可惜，随着洪水的冲刷，这些柳树连同堤岸逐年崩塌。后来，吴诗玉写了一篇散文《西坝“抗战柳”》，刊登在三江都市报2016年11月1日第7版上，怀念那些生机盎然的柳树。现今原焦油厂临岷江处，依然有郁郁葱葱的柳树，不过，那是2001年在新修的防洪堤上栽种的。
抗日战争胜利后，1945年10月焦油厂奉命停产，将设备和财产移交与资源委员会岷江电厂管理，警卫工作由犍乐盐区警察局接手。1945年4月开始在犍为朱石滩修建酒精部的筹备工作也随之停止了。办理完善后事宜，人员全部撤离，已经是1946年6月了。
1946年秋，国立犍乐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利用犍为焦油厂的厂房开学，1950年至1953年先后改称川南犍乐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川南第一工业学校和四川省五通工业学校。现为西坝中学，门牌是西坝镇民主街274号。我于2019年5月15日到西坝中学考察焦油厂的遗址，已经找不到曾经在该厂工作过的职工了。当年原有的老建筑物，只剩下一栋破旧的职工宿舍，向我诉说着70多年的沧桑岁月。
2019年5月26日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9-10-15 09: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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