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名师——屡膺艰巨第十军（上）
2024-09-07 15:10:58 来源：《文史天地》第266期 文/吴敏文 点击： 复制链接
在抗战中屡膺艰辛、屡建殊勋的第十军，最先是西北军的一部。1930年中原大战后，原西北军李纪才、邓英所部被蒋介石收编，合编为新编第十三师。1931年6月，新编第十三师被改编为第七十九师。1935年12月，该师编入第四十六军。
1939年7月，国民政府为加强后备军事力量，以此第七十九师和第二十五军第一九〇师在江西鹰潭合编为第十军，梁华盛任军长。下辖第七十九师，李祖白任师长;第一九〇师，梁华盛兼任师长。该军组成后，即在鹰潭、贵溪、金溪等地整训。同年12月，调至浙江担任守备。1940年5月，国民政府军政委员会对该军进行了建制调整，军长梁华盛调任第四战区政治部主任，由原第八军军长李玉堂接任军长，余锦源任副军长，蔡雨时任参谋长;将第十军所属第七十九师改隶第八十六军，另将原第八军第三师和第八十六军预备第十师调归第十军建制。此时，该军下辖第三师、第一九〇师、预备第十师(方先觉任师长)。
第二次长沙会战
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日本为了与美国争夺远东和太平洋地区霸权，急于从中国战场拔出泥足，遂发动第二次进攻长沙的战役。9月7日，日军第六师团由忠防、西塘包围我大云山守军，第二次长沙会战正式揭开序幕。
由于日军兵力的强大和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指挥失误，在开战后的短短十天，日军先后击退我第五十八、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三十七军等，连续突破我军两道防线。当第二道防线行将突破的时候，薛岳急调战区直属第十军上阵，在长沙附近的第三道防线“诱敌”。
此时的第十军军长李玉堂，下辖第三师，师长周庆祥;第一九〇师，师长朱岳;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因为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第十军装备精良，各连用的都是捷克式轻机枪。全军经过整训后，战斗力有所增强。
“天炉战法”是薛岳在长沙保卫战中成功实施的战术。薛岳计划在金井至粤汉路东西之线与敌决战，于是急调第十军至金井布置“天炉”。第十军到达金井后，军长李玉堂把防守瓮江至金井的大道作为堵击日军南犯的重心，预备第十师进驻金井西北沿河的村庄，第一九〇师扼守金井通往瓮江的大道。
当晚，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以为敌人尚远，可以安睡一晚。预备第十师在金井西北最前沿的一个营，在酣睡中被鬼子突入营房后砍杀，猝不及防，当场死伤二三百人。方先觉出师未捷，先摔一跤。
第一九〇师当晚宿营在金井东北各村庄，次日拂晓赶往瓮江以南高地占领阵地，设置防线，准备堵击经由瓮江南犯之敌。因敌情变化迅速，军部对第一九〇师的命令三次变更，师长朱岳和各团官兵穷于应付。
日军在飞机的引导下从四面而来，朱岳率领全师行至古华山东麓二三里时，突然一队迂回的日军骑兵从左侧冲了出来，挥舞着马刀，见人就乱砍乱杀，师长朱岳受伤，彭姓副师长阵亡，师直属队陷入混乱。
此时，第一九〇师第五六九团团长彭祝龄率部在古华山高地占领了阵地，登上山顶，只见远处师部和直属队被鬼子马队追杀，于是急令迫击炮连对正面北麓的鬼子开炮，打了二十多发炮弹，把鬼子全吸引了过来。
日军马上向山上发起冲锋。彭团长急忙率部沿山向西南的福临铺退走。慌乱之中，彭祝龄团长受重伤，全团因失去指挥而溃散。第一九〇师第五六八团，眼见第五六九团溃散，也急忙率部撤退。
就这样，第十军防守的瓮江至金井大道，没能堵住南犯的日军。日军兵锋随即迫近长沙。第二次长沙会战，虽然最终以日军的撤退告终，但第十军及军长李玉堂没能完成战区司令长官部所交付的作战任务。为此，第十军受到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点名批评，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受到撤职处分。
第三次长沙会战
1941年11月中旬，司令长官薛岳在长沙召开了第九战区官兵代表大会，总结第一、二次长沙会战经验，薛岳对他的“天炉战法”进行了完整描述，即“在预定之各作战地带，构成网形阵地，配备必要之守备部队，以伏击、诱击、侧击、尾击诸手段，逐次消灭敌之兵力，挫其锐气。然后于决战地带，使用优势之兵力、炽盛之火力，施行反包围及反击，予敌以歼灭性打击”。
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美军在太平洋的军事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中国派遣军”第二十三军也从广州向香港发动进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了配合英军作战，于9日对日宣战，命令各战区对当面日军发动进攻，以牵制日军。日军第十一军发现中国军队第二、四军由长沙附近南下，遂决定先发制人，向汨罗江方面采取攻势，以牵制中国军队南下。第三次长沙会战随即展开。
长沙会战的总指挥官薛岳(中)
薛岳令第十军担任长沙守卫，李玉堂虽被撤职，但国民政府军委会并未委任新的军长。正在第九战区左右为难之际，蒋介石从重庆电令第十军，令李玉堂继续担任指挥，率第十军固守长沙，戴罪立功。李玉堂本是血性汉子，临危受命，决心以戴罪之身洗刷耻辱。
李玉堂令预备第十师防守岳麓山阵地，第三师和第一九〇师守长沙近郊。薛岳对李玉堂仍不放心，令在长沙的炮兵和工兵归李玉堂指挥，以进行鼓励;又派长官部赵子力进驻第十军进行督战。这更加激发李玉堂一战雪耻之心，全军官兵也知道此战干系重大。
李玉堂令所有部队加筑工事，这一工作在日军到达前已经完成。12月27日，日军强渡汨罗江，狼奔豕突，由湘江至长沙、平江的公路汹涌南下，几乎是按照第二次长沙会战的老路向前疾进。
第十军第三师负责防守小吴门一线阵地，但防线长达30公里，兵力薄弱，日军一旦进攻将难以抵挡。第十军参谋长蔡雨时考虑到这一危险，就与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商量，能否把防守岳麓山的预备第十师接防第三师一个营5华里长的阵地。李玉堂赞同蔡雨时的看法，但以戴罪之身，对薛岳的部署言听计从，不敢擅自做主。蔡雨时就与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商量，方先觉因上次作战不利革了职，他的师长是军长李玉堂临时任用，军委会并没有同意。方先觉本是一员虎将，急切希望担负重任一雪前耻。对于蔡雨时的商量，方先觉立即表态：“完不成任务，甘受军法制裁!”
12月23日，第十军军部定下所属各师任务：第三师守长沙东门;第一九〇师守长沙北门;预备第十师守长沙南门。31日夜，预备第十师渡过湘江占领阵地。这一仗，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和全军上下，决心破釜沉舟与长沙共存亡。
薛岳决定以长沙城为诱饵打“天炉战法”，即意味着长沙一旦有失，薛岳亦难辞其咎，但他艺高胆大，决心一赌。
预备第十师是长沙城外的一线部队。方先觉在长沙南郊进行三线配备：第二十九团占领金盆岭至猴子石一线为第一线;第二十八团占领白沙岭至修械所一带高地为第二线;第三十团占领第三师与预备第十师阵地连接线为第三线，兼做师预备队。
31日后半夜，第二十九团前哨就与日军的骑兵先锋相遇了。
1942年元旦，日军开始大举进攻长沙，战斗在离小吴门10公里处打响。方先觉将预备第十师炮兵营配置前沿阵地，为了行动方便，全营换成迫击炮。鬼子先头骑兵一冲杀过来，全营猛烈发射炮弹，将冲过来的鬼子骑兵炸得人仰马翻，后面的步兵进行冲锋，也被炮弹炸得锋头顿挫，一个营打了5700发炮弹，鬼子尸横遍野。日军领队的旅团长见前锋损失惨重，气得把侦察员抓了起来。
第二十九团团长张越群，严令部队进行还击，双方展开殊死激战。
预备第十师师长方先觉对战地情况进行了紧急处置：炸倒妙高峰的塔亭，免其为敌炮火提供射击目标;严令督战队开始执行任务。方先觉下令：“擅自后退者，就地枪决。”
日军主力见前头受阻，主力直指预备第十师阵地，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第二十九团攻击。第二十九团从金盆岭至猴子石的阵地有5华里长，日军猛攻，全团伤亡过重，打到上午十时就抵抗不住了，鬼子一冲锋，全团就崩溃了。团长张越群到师部自请处分。
此时战线已经转到第二线，即第二十八团的防御线上了。一个营长眼看就要与日军接战，竟然傻乎乎跑来向师长请示。方先觉下令立斩这个营长。这一处罚让全体毛骨悚然，战时军令巍然如山。第二十九团团长张越群见状，悄悄跑出去收容溃散的部队了。
方先觉电令第二十八团团长葛先才，统一指挥第二十九团收容的部队和第三十团部队。葛先才向方先觉报告：“请师长放心，我们绝不能在薛长官面前丢脸。”葛先才率部死死抵抗日军进攻，寸步不让，果真守住了阵地。由此，方先觉布置的三线阵地，终于在第二线成功阻挡了日军的进攻。
战斗第一日晚间，薛岳来电询问战况，最后问方先觉：“你能守几天?”方先觉刚强气盛地说：“我能守一星期。”
军中无戏言!第二十九团的第一线阵地半天就打垮了，他还说能守一星期。这方先觉是吃了豹子胆吗?方先觉将副官主任张广宽叫进来，声音有点激动地交代说：“这封信，你马上派人送到后方给我家眷，无论如何明天以前要送到。”
张广宽仗着是师长亲信，冒昧地拆阅了信件，果如所料，是方先觉的遗书：“我军此次奉命固守长沙，长沙存亡，关系抗战全局，我决心以死殉国……务令五子皆能大学毕业，好好做人，继我遗志，报效国家，则我含笑九泉矣!”
师政治部立即拟就新闻稿，连夜交《长沙日报》社。次日，《长沙日报》头版标题为《方师长誓死守土，预立遗嘱》，将方先觉遗书全文刊载。读者纷纷感动流泪：“忠臣、良将!”守城官兵亦为之士气大振!
战斗激烈进行。激战到第二天下午，第二十八团据守的冬瓜山失守，张越群率第二十九团反攻，收复冬瓜山。当晚，预备第十师师部发出一份通报：“奉军部转来长官薛电，准第二十九团团长张越群晋升少将团长。”
这是军长李玉堂和师长方先觉的激将法。张越群是黄埔军校第六期生，第二十八团团长葛先才是黄埔四期生。张越群反攻冬瓜山得手晋升少将，葛先才这个黄埔四期生还能不猛追?葛先才拼命也要争这口气了!葛先才在第二线奋勇作战，驻守第三线的第三十团团长陈希尧坐不住了，派兵进行夜袭，不仅消灭突入白沙岭的一个鬼子中队，还击毙了鬼子中队长。
眼见前方几个团都打得如此猛烈，师辎重兵都急了。几百人咕嘟咕嘟灌下五六桶谷烧酒，竟敢拿起扁担夜袭敌营，敌兵为之惊慌四逃。预备第十师将士用命，士气越战越旺!
1月4日，日军对长沙城发起全面进攻，炮火命中率惊人。第十军军长李玉堂坐在指挥所啃馒头就稀饭，一块弹片飞来，击碎菜碟，还折断筷子一根。李玉堂干脆扔掉筷子，用手抓着大头菜吃。蔡雨时参谋长问：“是不是换一个地方?”李玉堂坦然答道：“不用。”蔡雨时参谋长抓起电话：“通知炮兵，对着鬼子的炮兵阵地狠狠地揍。”
经过数日激战，第十军伤亡约三分之一，但官兵士气旺盛。面对薛岳调集的各路援军接近长沙，日军激战数日未能攻克长沙，再打下去就会失去撤退时机，不得不趁夜仓皇撤退。5日拂晓，第十军阵前已经不见日军踪影，圆满地完成了固守长沙的任务。
战后，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宣布战果为：“击毙敌联队长5名，大队长5名，中队长4名，小队长十余名，敌官兵遗尸共56000余具。”
长沙保卫战胜利结束，方先觉清点人数，预备第十师由7000人打得只剩下2000人。重庆军委会电令：李玉堂升任第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方先觉升任第十军军长(代理)。预备第十师副师长孙明瑾升任师长，第二十八团团长葛先才升任副师长。
常德会战
1943年10月，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在欧洲战场取得明显进展。在太平洋战场，日军在优势美军的攻击下逐次后退。蒋介石准备协助盟军反攻缅甸并打通中印公路。日军在诸种威胁之下，为牵制中国军队向云南和印度运兵，发动了常德会战。
常德会战极尽惨烈。担任常德守卫的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师血战30天，全师8000多人仅83人生还。在常德战况最为紧急之时，军委会命令第九战区增援常德守军。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令第十、第五十八、第七十二军救援常德。
12月2日夜，第十军在军长方先觉带领下，从驻地衡山经四天急行军，三个师和军部到达兴隆街一带。经过对情报的分析和对敌情的判断，方先觉认为日军有可能由牛鼻山渡过沅水，先第十军占领德山高地。为了阻击日军南侵并策应常德守军，方先觉决定：以预备第十师为左纵队，向南站、德山一线前进，直至占领德山;第一九〇师为预备队，集结于牛路汰以北地区;军部设在兴隆街指挥作战。
方先觉(右)与蒋经国
预备第十师在师长孙明瑾率领下向德山前进过程中，在一段道路狭窄的小丛林地带遭遇日军伏击，预备第十师部队无法展开，一派混乱，官兵各自脱离阵地，四处乱窜。师参谋主任陈飞龙说：“部队全散了，师长赶快突围吧。”孙明瑾说：“这个时候我岂能一走了之。”他话音未落，日军已经冲了上来，孙明瑾转身夺过一挺机枪，“哒哒哒”就对着鬼子扫射，但鬼子不顾伤亡冲了过来，孙明瑾和卫队立即和鬼子展开白刃战。
“师座，快走。”卫士喊道。孙明瑾不仅不跑，反而持枪杀入敌阵，两名卫士紧紧相随。孙明瑾是黄埔六期生，是从排长开始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当过军官队队长，刺杀动作相当娴熟，一时杀得兴起，接连刺死六名鬼子。鬼子见遇着刺杀高手，又见他穿着将官军装，纷纷赶过来围住他。转眼间孙明瑾又刺死两名鬼子，鬼子还是靠近不了他的身。这时，躲在树丛后的两个鬼子，抄起机枪对准孙明瑾就是一通扫射，孙明瑾猝不及防，颈部、胸部、腰部和手臂连中五弹，顿时血如泉涌，浸透征衣。卫士扑向师长，用身体为师长抵挡密集的子弹。
孙明瑾手扶卫士，双眼圆睁，忍痛大声疾呼：“中华儿女要壮烈，不畏死，不贪生，救国救民，努力杀敌。”他自知已经不行了，用尽全身力气对身边卫士说：“贯彻命令，达成任务。”语终气绝，壮烈殉国。此时，参谋主任陈飞龙亦壮烈殉国。官兵惊悉师长和参谋主任阵亡，无不悲痛万分，立即反转身来，操起武器奋勇杀敌。
面对惨烈战况，军长方先觉急命第一九〇师师长朱岳以一部增援预备第十师，以一部增援陷入危难中的第三师。但因为指挥混乱和敌情严重，预备第十师和第三师几乎完全被打垮。方先觉亲自跑去第一九〇师，率领一部分兵力及军直属队前去增援第三师，将该师残部重新部署，准备参加常德城下的“围歼大战”。
可是，因为援军迟迟未到，驻守常德的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师已经丢掉常德。日军占领常德后，日本派遣军参谋长松井认为常德作战的中国军队防备坚固，日军损失严重，于是决定放弃已经占领的常德城。7日，日军开始撤退。
方先觉三天丢掉两个师，重庆方面非常恼火。方先觉亲自来到重庆向蒋介石请罪。方先觉是黄埔三期生，见到蒋介石一声高喊“校长”，蒋介石火气已去掉大半，顿时心软，处置也就不了了之。临别之际，蒋介石还亲书“忠义表天地”一匾赠给方先觉。12月10日，方先觉晋任陆军少将，同月27日正式接任第十军中将军长。
后续等待第十军的鏖战，即是著名的“衡阳保卫战”。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266期 【国防科技大学信息通信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石庆慧 最后更新：2024-09-07 15: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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