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名师——屡膺艰巨第十军（下）
2024-09-07 15:16:18 来源：《文史天地》第267期 文/吴敏文 点击： 复制链接
在增援常德的战斗中，第十军的表现不甚理想。但随后的衡阳保卫战中，第十军在抗战史上留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曲壮丽悲歌。
血战守衡阳
1944年6月18日，长沙陷落当晚，蒋介石亲自电令正在衡阳寓所的方先觉：“长沙已经弃守，日军继续南犯，有迅速打通粤汉路的企图，衡阳为西南军事重镇，必须确保。你继续指挥第十军，固守衡阳两个星期，当然愈久愈好。立即布置，准备作战，不知你有没有信心?”获得校长亲自来电，方先觉顿感受宠若惊，回答说：“本军不惜任何牺牲，战至最后一人，我准备与敌决一死战。”
次日，全军官兵得知方军长接到委员长的亲口电话，群情激昂。全军上下立即投入准备，连夜赶修工事，准备迎战。虽然临战，全城老百姓开始逃难，但并不慌乱，大家谈论说“守城部队第十军是‘泰山军’，蒋委员长表彰其为‘忠义表天地’，一定会和鬼子死拼到底”。第十军官兵闻听传言，非常兴奋：“老百姓这么厚望，必须打好这一仗。”
方先觉手下大将、预备第十师师长葛先才更是跃跃欲试，挥毫写下几个条幅：“只待枪声鸣，驱敌入鬼门。”吩咐手下副官：“统统把它们挂在墙上。”
6月22日，日军飞机首次对衡阳城进行轰炸。晚8时，由株洲、渌口沿湘江东岸南下的日军进抵衡阳城东30公里的泉溪市附近，第十军第一九○师第五六八团一营派驻北岸的少数警戒部队，稍稍迎击后，撤回了南岸，与日军隔耒水对峙。23日拂晓，日军从泉溪市强渡耒水，向第一营的新码头前沿据点发起攻击，衡阳保卫战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营本可撤至五马槽据点待敌。但第五六八团团长杨济认为：“娃们与小鬼子初次接触，就不战而退，未免长鬼子志气，灭自己威风。”“揍!”几个营长也都决心打。天色微明，日军在猛烈炮火掩护下，乘坐几十只木船、橡皮舟向西岸直驶过来。第一营官兵静静地躲藏在阵地内，等到鬼子的船只快接近岸边时，杨团长一声令下：“打!”6门战防炮及20余挺轻、重机枪同时发射，打得鬼子船翻人溺，纷纷毙命。后面的鬼子知难而退。此战我军伤亡50多人，但鬼子伤亡连同溺毙的人数达到300人以上。
衡阳保卫战的指挥官方先觉
方先觉见日军主力逼近衡阳城，下令守备衡阳主阵地的第一九○师、预备第十师进入阵地，并电令正在衡山以北与敌接战的第三师星夜赶回衡阳，增强守备。方先觉的调防，先敌一步在衡阳城下布置了防御铁阵。
25日拂晓，日军开始攻打五马槽至湾塘一线。双方首先展开激烈炮战，然后，双方空军也前来助战，战斗达到高潮。在地面，双方步兵反复冲杀，伤亡巨大。第五七○团团长贺光耀重伤，副团长冯正之继续指挥。黄昏时分，日军由湾塘发起猛攻，突破第五六八团冯家冲阵地。这一日，日军突破了江防一线，衡阳城的南、西面都出现了日军。
6月27日午后2时，日军开始全面攻城，步、炮、空联合对第十军所有的阵地发起猛攻，围攻衡阳城南郊之敌为日军第六十八师团，西南正面之敌为第一一六师团，西北正面之敌为支摩支队，从长衡公路南窜之敌为独立第五旅团。战至黄昏，守军阵地安然无恙，但伤亡甚众，阵前所设障碍也被鬼子悉数破坏。
方先觉本是将预备第十师作为预备队使用，方先觉也非常重视这支预备队。但预备第十师师长葛先才是一员虎将，看着别的师与日军大战按捺不住，先斩后奏，就将自己的第二十八团派上了一线。方先觉严令葛先才不得擅自行动，但葛先才一意孤行。大战之中，这种请战好战之气只可鼓不可泄。预备第十师的三个团也就并列在第一线作战了。
第二十八团一上阵就出了大战果。第二十八团迫击炮连连长白天霖用10倍望远镜进行前沿搜索，准备打几炮试试水。蓦然发现正南方约800米欧家町小高地上，有十几个鬼子正向国军阵地窥视，并指指点点，白天霖立即判断那一定是鬼子的高级军官，命令全连：“8门炮集中一起射击。”
“轰隆”，第一群炮弹全部命中目标，鬼子们当即就被炸飞了，接着，他们再射两炮，不偏不倚又命中目标。被打中的鬼子中，有日军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中将。这小子命大，被炸飞却没有当场毙命，但他及手下的参谋和重要下属指挥官全都负了重伤，立即被包扎后送走。结果是，日军第六十八师团的指挥系统全部瘫痪。
张家山阵地在衡阳火车站背后，是预备第十师阵地的中央突出点，也是战场的锁钥之地。日军进攻张家山阵地时，大有志在必得的雄心。日军像泰山压顶一般集中优势炮火，对阵地和各种障碍物进行炮击，同时进行空袭，大扔毒气弹，战场上硝烟弥漫。然后，日军如潮水般蜂拥上来，守军坚守工事，沉着应战，不顾毒气弥漫，先进行侧射，接着投手榴弹，最后进行白刃战，日军一波一波冲上来，又一波一波倒下去。
日军凭借优势装备和兵力顽强进攻，张家山阵地不时失守和收复，战斗异常惨烈。危急时刻，葛先才师长亲自上阵，一时冲锋号大作，官兵斗志如山，排山倒海地冲杀，与鬼子进行鏖战。
葛先才带着官兵冲杀，全师官兵都豁出去了。连工兵连连长黄仁化也与鬼子拼上了刺刀。但他终究是挖地道、修桥梁的好手，拼刺刀非其所长，没几下就被鬼子刺伤，眼看几个鬼子端着刺刀围了上来，黄仁化毫不犹豫把手伸向腰间，“轰”地拉响手榴弹，与冲上来的鬼子同归于尽。
师长葛先才虽然长相文静，但是员虎将，操着长枪与鬼子拼刺刀，一招一式，又快又狠，鬼子一个个惨叫着倒在他的脚下。刺倒一个，他看都不看，继续向前挑，而且专挑高个子鬼子刺。
“泰山军”的重机枪手
经过40多分钟的激战，葛先才和官兵将冲上阵地的鬼子全部歼灭。这时，葛师长已是汗流浃背。看着阵地上敌我交错的尸体，禁不住伤心落泪。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脱下上衣，擦泪也擦汗。谁知就这一刻，被几个参谋看见，葛师长“赤膊大战张家山”的英雄故事立即传遍全军。
7月3日，日军因屡攻屡挫，伤亡难以补充，终于由全面总攻改为重点进攻。日军对衡阳的第一次总攻，伤亡在16000人以上，其第六十八、第一一六两师团所属各步兵连平均残存官兵仅剩区区20名上下。守军中国军队伤亡4000人，只有敌军的四分之一。
这是抗战以来空前的战果。蒋介石连发两道嘉奖电。第一道嘉勉第十军将士“奋勇固守”。第二道嘉奖预备第十师师长葛先才恢复张家山阵地之功，特颁青天白日勋章一枚;随他参加大战的工兵连官兵，每人奖忠勇勋章一枚。
改为重点进攻之后，日军攻击总司令横山勇集中兵力，准备发起第二次大总攻。
7月11日拂晓，日军飞机又开始轮番轰炸。午后，敌炮兵向我西南守军主阵地猛攻，黄昏时分，日军步兵漫山遍野发起全面攻击。战况空前惨烈，敌我胶着，战场死伤枕藉。战至15日，葛师长鉴于张家山及东侧阵地已经丢失，请示方军长同意，下令官兵在天亮前退守西禅寺、张飞山一线预备阵地。
日军第二次总攻，连续攻击五昼夜，双方在西南主阵地进行硬拼仗，打得两败俱伤。日军伤亡约8000人，我军预备第十师直属队和三个一线团，甚至杂役、炊事兵，都在近一个月的惨战中伤亡殆尽。
19日，日军攻击再度受挫，两个师团不得不停止攻击，进行兵员和武器弹药补给。次日，蒋介石从重庆给方先觉发电：“无论兵员如何缺乏，必须编足数营，向增援军方向出击，否则，敌必以守军部队无力而不退矣。”
友军在哪里呢?原来，在衡阳保卫战打响后，蒋介石就令第六十二军就从广东开到衡阳城外，准备策应城内作战。可是，蒋介石突然又下命令，要求他们去祁阳进行集结待命。结果，就在他们后撤祁阳之际，横山勇把衡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第六十二军再怎样冲击，都无法突破日军防线，无法接应已经久战疲竭的第十军。
衡阳之战胶着，日军速胜计划破产，直接导致日本本土的东条英机内阁垮台。
日军第二次总攻受挫后，横山勇除继续加强第六十八、第一一六两师团外，命令重炮兵向衡阳进发，同时下令第四十、第五十八师团，第五十七旅团、第十三师团一部，分途向衡阳集结。
8月1日，方先觉发电报向蒋介石报告：“本军固守衡阳，已近月余，官兵忠勇用命，前赴后继，得以保全……现官兵伤亡惨重，东抽西调，捉襟见肘，弹药缺乏，敌人猛攻不已，危机隐伏，可想而知!非我怕敌，非我叫苦，我绝不出衡阳!但事实如此，未敢隐瞒，免误大局。”
日军疯狂进攻衡阳城
蒋介石下决心要全力救援衡阳。8月2日，空军空投下蒋介石给方先觉的复电：“……此次衡阳得失，实为国家存亡之所关，绝非普通成败之可比，自必经历不能想象之危险与牺牲。此等存亡之大事，惟吾人以不成功便成仁以一死报国之决赴之，乃可有不惧一切，战胜魔力，打破危险，完成最后胜利之大业。”同时，蒋介石严令第六十二、第四十六军全力救援衡阳。但在日军的顽强阻击下，两军都无法靠近衡阳，更不谈解衡阳之围。
日军空军在8月2日就已经展开对城内不分昼夜地进行轰炸，炮兵也于3日午后起夜以继日做地毯式猛轰，一部分野炮和山炮更是推进到了守军阵地前100米以内，直射中国军队阵地。8月4日，日军5个师团带着轻重炮100余门、炮弹4万发，在横山勇亲自指挥下，发起对衡阳城的第三次总攻。
面对鬼子疯狂的猛攻，守军以手榴弹与刺刀对付他们的波浪式冲锋，浴血死战。碉堡垮了，武器毁了，人被埋了，但只要有一个未死的从灰烬中爬起来，又拿起枪和鬼子拼命。所有官兵以一当十，以百当千，与鬼子拼杀到底，与阵地共存亡。4日，战斗在炮声和喊杀声中结束，横山勇开战前“一天之内拿下衡阳”的豪言成了泡影。5日、6日，战况更加惨烈，但衡阳守军不倒。
8月7日中午时分，3个师的师长从各处历尽艰险，一起汇集到设在中央银行的军指挥所。军指挥所仅剩下少数几个副官、参谋，方先觉与各师长检讨了战况，然后，悲痛欲绝地命参谋长孙鸣玉草拟呈蒋介石的电稿，这就是震惊中外的衡阳守军“最后一电”。
委座钧鉴：
我军现已弹尽援绝，敌今晨自北门突入，我已无可堵之兵。学生等决心以死报党国，不负钧座平生作育至意，此电恐为最后一电，望来生再见。
学生方先觉、孙鸣玉、周庆祥、容有略、葛先才、饶少伟等敬叩。
此时第十军守军战死4100余人，受伤8300余人，伤亡总数为13000人。然而，衡阳城内，两军在继续厮杀，谁也无法在最后一刻击败对方，战斗进入了考验意志和耐力的时候。这时任何一方拥有一支援军，胜负立定。但是，双方都没有了援军。
8月7日晚，方先觉在军部召集团以上指挥官会议，主要讨论衡阳城内守军的三个选择：突围、死守，还是投降“以待时机”?
大家一致认为，伤员太多，弹药缺乏，已经没有能力突围。第三师师长周庆祥捅破“窗户纸”：“除了以死殉国，只有投降以待时机。”
投降?当降将?方先觉想都没有想过。他一声不吭，走进自己的内室，“哇——”地一声痛哭失声。见军长痛哭，大家立即群情激昂：“血战到底，一个拼俩。”
8月8日凌晨3时，衡阳守军阵地全线被日军突破。第三师师长周庆祥带着一个日军联络官进来。日军联络官恭恭敬敬地给方先觉敬了一礼，然后十分有礼貌地说：“我们司令官横山勇请方军长到司令部会谈。”
方先觉怒目而视，手自然地伸向身上的佩枪，而手枪早已于昨晚被追随他多年的王副官防他自杀而取走了。最终，方先觉与横山勇达成的协议是：第十军放弃抵抗，日方保证第十军所有官兵安全，救治伤员。
8月20日，蒋介石在中央日报等媒体上发表近千字的电文，先是称赞方先觉8月7日发出的“最后电文”，然后宣称衡阳城内的“方军长本人生死未卜，而其生平至死不屈之志，实为全国同胞所深信”，接着要求全国人民“以第十军此次在衡阳壮烈牺牲为模范”。
蒋介石的电文说明，方先觉及第十军在衡阳的英勇抗战和所付出的惨烈牺牲，赢得了蒋介石对方先觉及第十军最后选择“以待时机”的谅解。因为一方面方先觉及其所率将领，都是蒋介石的亲信爱将;另一方面，蒋介石本只要求方先觉守城两个星期，而第十军在内无粮草弹药、外无救援部队协助的艰苦卓绝的条件下，实际守城将近两个月，并且给日军以空前的杀伤。据有关统计，整个抗战期间，敌我双方官兵伤亡比例超过1∶8，即以我军8个以上官兵的伤亡，才能换取一个日军官兵的伤亡;而衡阳会战，竟然打出了4∶1，即我一个官兵伤亡，获得日军4个官兵伤亡的战绩。这简直是整个抗战期间我军抗战杀敌的奇迹。
11月，方先觉决定冒死出逃。11月下旬的一个黑夜，方先觉在暗中联系到的向导的护卫下，逃出了衡阳城。然后，方先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辗转回到重庆。蒋介石闻讯，立即亲自召见，不仅对方先觉毫无责备之意，还为他设宴洗尘，参谋总长何应钦、方先觉的老长官钱大钧等大员作陪。方先觉受宠若惊，对蒋介石说：“学生很惭愧，未能完成任务，请求处分。”蒋介石答非所问地说：“我对得起你们，回去休息吧。”蒋介石的意思其实是“我得对得起你们”，所以不能责罚。
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重罚像方先觉和第十军这样英勇抗战的将领和部队，会让所有抗战部队心寒。同时，因为方先觉和第十军的英勇作战，给横山勇及日军以重大打击，已经在世人和国际舆论面前，给蒋介石挣足了面子;虽最后衡阳失守，那并非方先觉和第十军作战不力所致。
第十军及主要将领的归宿
1944年10月，第十军在重庆重建，由第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李玉堂兼任军长，下辖第三师，周庆祥任师长;预备第十师，胡云风任师长。重建后，第十军由重庆开赴陕西城固地区整训。1945年2月，李玉堂被免除兼职，由赵锡田任军长，周庆祥任副军长，肖圭田任参谋长。不久之后即抗战胜利，抗战英雄部队第十军完成使命。
李玉堂，字瑶阶，1899年3月16日(清光绪二十五年二月初五)出生于山东省广饶县大王桥河西的一户地主家庭;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后，分配到国民革命军陆军一师二团任见习官，因作战英勇，后连续升任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
抗战开始后，李玉堂从第八军军长调任第十军军长，后升任第二十七集团军副总司令、总司令。解放战争期间，李玉堂任第十绥靖区司令官、海南防卫副总司令、第一路军司令官兼第三十二军军长等职。驻海南期间，中共通过关系策反李玉堂，李接受共产党的条件举行起义。因联系中断，李玉堂未能及时接到中共关于起义的指示，解放军已占领海南岛，李玉堂即随国民党军队撤往台湾。后因叛徒出卖，1951年2月5日，李玉堂被国民党当局杀害于台北碧潭。1983年，经山东省人民政府批准，追认李玉堂为革命烈士。
方先觉，字子珊，1903年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府萧县(今安徽萧县)。方先觉从萧县第四高等小学毕业后，就读于江苏省立徐州中学。之后，入读南京第一工业学校，考入国立中央大学工学院电机系。后转学军事，先后就读于黄埔军校第3期步兵科、黄埔军校高教班第2期、陆军大学乙级将官班第4期受训。此后，他相继参加北伐战争、中原大战、台儿庄会战、长沙会战、衡阳保卫战等大战。1949年底，方先觉离开大陆赴台。晚年有《子珊行述》《衡阳坚守战回忆》等著作。1983年3月3日，方先觉将军在台北病逝。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267期
责任编辑：石庆慧 最后更新：2024-09-07 15: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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