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芦苇荡藏身的日子——选自《我家的抗战故事》
2016-08-10 11:10:21  来源：党建网  点击：  复制链接

年幼时经历的事情颇多，时间久远，大多已经忘却，但日本侵略军轰炸湖南常德、横行乡里、制造血案，邻里乡亲外出逃难的事情，至今铭刻在心。

我家住在沅水河边，与厂窖相距约30华里。1943年5月，日本侵略军聚在作新乡厂窖一带（1955年划归南县管辖）屠杀国民党溃兵、当地居民和外逃群众。在河中用汽油焚烧木船，堵塞交通，大肆杀害无辜百姓达3万多人，酿成震惊中外的“厂窖惨案”。
 

那一年，乡亲们惊恐万状，一有风吹草动，有的逃奔僻静山区投亲靠友，有的驾着木船，往洞庭湖芦苇丛中逃难，也有个别的留守家中，见机行事。那时我家备有一条小木船，承载力不足一吨，靠双桨划行，俗称“双篷叶”。在那兵荒马乱、血雨腥风的年代，我的母亲终日愁眉不展，提心吊胆。一天晌午时分，一股日本兵从厂窖那边横渡澧水，朝酉港方向奔来。父亲闻讯，赶忙将家中存放的三石多稻谷肩挑上船，然后急急忙忙地和母亲一道将我安顿在船中，又赶紧插稳桨桩，套紧桨环，使劲地划着双桨，往洞庭湖芦苇方向驶去。事态稍微平静，又驾着木船往回赶路，小心翼翼地回到家中。在那风云变幻的年代，像这样往返折腾逃难的事经常发生。

是年，日本涂有太阳旗的飞机经常在西洞庭湖区一带低空盘旋，有时还冒着黑烟发射子弹。为了避免遇难，父亲和伯父约定，两家在目平湖大林障废堤垸内人烟稀疏的河湖地带避难。白天分散行动，晚上两家木船集聚，停靠在河流弯道隐蔽处歇息。
 

数日内大家以为相安无事，放心大胆在露天洗晒衣物，烧柴做饭。一天中午，天空晴朗无云，伯母娘和我母亲都在一处土堆旁筑临时土灶，生火烧柴，一时浓烟四起，雾气冲天。不一会儿两架日机朝烟雾方向飞来，先是低空盘旋，我们立即分散，依地势傍堤坎边扑倒，接着飞机吼叫，不一会儿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子弹雨点似的落在离我们百米左右的水中，激起一层浪花。这时我们早已紧扑地面，而我那幼嫩的心儿紧贴在母亲的怀抱中微微抖动。伯父见状，走近我们，抚摸我的额头，低声说：“红儿（我的小名），不用怕！日本飞机很快会赶走！”果真，伯父的话音刚落，那两架日本飞机向西溜走了。我们趁隙抓紧吃完饭，收拾餐具，各自奔路。

父亲出生在汉寿湖区水乡。由于祖父祖母早逝，他从小跟着伯父长大，练就了游泳、划船、捕鱼本领。他深谙湖汊河流水性，又能辨天空风云变化，在湖区驾船几次都捕捉到恶劣气候的变幻，躲过雷雨闪电狂风大浪的袭击。他驾着木船，紧握双桨，双脚紧贴小船后舱，两眼目视前方全神贯注地用力划桨。他叮嘱母亲抱住我居守小船中央不要挪动，而他用双手紧握桨把，一刻不停地来回摇桨。我望着平静的湖水，又望着父亲，只见他那紧握的双桨像叶片似的在水中起落，轻轻地溅起团团水花，而那船身忽溜溜地穿梭般飞奔前行。

一次，猛然间一只篷船向我们驶来。船上的两个日本兵，一个用手扶住篷檐，目视桨手，一个站在船的前舱，用力向我们呼喊。父亲听不懂喊话，但知道他的大概用意，只想要我们的船向他们靠拢，将我们掳去为他们服务。父亲不顾一切，使劲地划桨，而对方那船手，看来是被掳的湖区人，不愿卖力，表面佯装用劲，却怎么也赶不上我们的船只，眨眼工夫将他们落得很远很远，于是我们的小船便向芦苇深处前行。

我们在湖洲漂泊，在芦苇荡生活，提心吊胆度过了半月，偶听外面风声平静，我们便怀着沉重的心情赶回家中。家乡的村子里，是那么沉静，沉寂得使人气都喘不过来。刚进村，眼前一片狼藉，家家被洗劫一空。留守家中，诨名“花和尚”的单身老汉沉痛地控诉日本鬼子进村肆虐的暴行。他告诉我们，日本兵到村里来了两次，见抓不到人，就放火烧屋，杀猪宰羊，他们将一群群活鸡活鸭用刺刀捅死，然后掮在背上拿走。他们还将农户家中的一点剩余腊货，坛子里的咸菜洗劫一空，然后将空坛灌上屎尿，掺满水，横七竖八地放在地上，数日后蚊虫满屋，臭气扑鼻，苍蝇老鼠乱飞乱窜。他一边讲，眼里一边不停地流着眼泪，哽咽地说：“我躲在家中房间挖的一个隐秘洞内，经常偷偷地出来张望，亲眼看到他们无恶不作的残酷暴行。”我听着听着，幼小的心灵顿时沉浸在阵阵惊悚之中……

血的历史告诉我们，国弱挨打，国强才能安宁。中华民族经过八年的浴血奋战，换来了今天的和平，换来了国家的强盛。我们将永远牢记它，珍爱它！

责任编辑：王笛 最后更新：2016-08-10 11: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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