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记忆：杭州沦陷八年小记
2016-09-04 16:07:11 来源：《杭州抗战记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点击： 复制链接
民国21年（1932）淞沪之战，2月16日，寇机曾来杭州，投弹于笕桥飞机场，此为日寇侵略杭州之始。至民国26年（1937）抗战军兴，初在北方，继及淞沪，我军坚守大场阵地。寇不得逞。寇机则时时来扰杭州，初投弹于笕桥，继投弹于江干，后则摧毁城站之一部。于是政府日日教居民为之备，演习防空，施放照明伞，结草屋于城站隙地，纵火焚之，而练习施救之技术，夜则灯火管制。政府又教人民为救护演习、为逃难之演习、筑防空壕洞，墙壁之白者，悉令涂以黑。八、九两月之间，甚紧张也。其时有辽宁人张姓者，善驾飞机，颇能御敌，后忽不复出动，不知何故。杭人虽日处空袭恐怖之下，然尚能镇定。自日寇于平湖之全公亭地方登陆，以抄大场之背，于是始恐惧，迁避者纷纷。11月11日，隐隐闻炮声。教育厅连电各学校迅速解散，其时各校外籍学生，早已告假归去，留者仅通学生，故解散极易。而警察亦挨户劝迁，群知事急矣。省主席朱家骅，则召集商界之金润泉、谢虎丞、徐曙岑、陆佑之等，嘱以善堂之事，实即嘱以于沦陷时，出而维持，以免地方之糜烂也。已而国民政府以朱家骅文人胆怯，易以军人黄绍?，又以宣铁吾为警备司令。然其时杭人稍稍有力者，均已迁避，景象萧索之至。余于13日迁校严陵，草草办理毕业，至12月5日，再回到杭州搬取校具，勾留3日。其时小巷中，大都闭门，寂寂无声，盐桥大街，晚间唯饮食店尚有开者，而路灯全熄，熟游之地，几不辨方向。12月22日晚，有人以汽车驶至江干电厂，谓奉黄绍?命令，前来炸毁，期于今夜，完成任务，厂长蔡竞平，欲访黄绍?陈说，而黄已去桐庐矣。沿途但见军警，列队向钱江大桥，徐徐撤退。中夜，电厂毁，次日早，钱江码头毁，大桥亦毁其一部。
金润泉等之受命维持也，集议于商会。以维持必须人力，而水龙会之人为多，主会事者曰王五权，其时已避绍兴，乃遣人招之来，军警既撤，遂以此会之人代之。然此等人既少知识，又乏训练，颇闻已有抢米之事矣。是项维持会，旋改称自治会，至次年6月间，汪精卫之伪政府成立，派汪瑞为省长，于是始解散。会中人刊有印刷品，详述其经过焉。胜利归来，金润泉等以维持会系奉朱省长之命，故皆无问题；陆佑之专管善堂，卖去善堂之田多亩，被提起控诉，然三善堂老幼多至数百人，经费来源断绝，势将坐槁，非卖田何以维持？故亦判无罪，其时佑之目亦双瞽矣。惟王五权久系囹圄，后遂枪决。
1937年12月25日，日军铁蹄横行杭州平海街。其后革命志士陈英士的雕像，怒马如斯。
日寇踞杭时之情形
日寇之来也，分由留下、拱宸桥、桃源岭数道，先锋队所至，辄纵火，使后队望见，可以知其方向而续进也。故未入城而所至已糜烂。入城之后，分布各要道，强占民房而居之，以余所知者有：一、余妻弟高泽求宅，在双陈桥，日寇入占之，时方隆冬，相率折薪以火取暖，不慎而蔓延，则不之扑灭，弃而走，数间厦屋悉为灰烬。二、盐桥王绶珊，居田家园，竭数十年之心力，搜购全国省府县志几备，寇至，不能携以走，庋于园中一室内，筑墙以蔽之，日寇占其屋，疑其中有宝藏，梯而视之，则皆书，投一炸弹，墙倾屋圮，8年之中，雨淋日炙，胜利归来，无完帙矣。绶珊以此忿死。文物上损失甚大。
其后，则于城外北里湖一带之房屋，悉占为住宅，并禁止我国人通行，北自岳坟，南至张苍水祠及江干一带，皆驻以兵，盘诘甚严，并各布以铁丝网，私越者见即枪毙。松木场等处，更筑有碉堡，胜利归来犹见之。
其宪兵司令部设于旧东南日报馆中，凡有指为我国之间谍或地下队者，辄于其中以非刑虐杀之。我国之志士良民，死其中者盖不少。
其时城中确有地下组织，时时狙击汉奸，伪市长谭书奎被击毙，其最著者也。此种组织为政府所命令，抑为私人义愤，余不知。谭毙后，伪组织葬之万松岭之孔家山，仪从甚盛。胜利后掘去之。
又有所谓警务处特高组者，为敲诈人民机构之一，以旧水龙会之址为之，其人出而敲诈，自称龙会中人，是否即王五权之旧部改组而成，不可知也。余移校严陵，重要图书仪器等均携走，其余封闭一室中，不料为汉奸所知，欲谋攘夺，余急托留杭教师朱见衡设法移出，事为该特高组所悉，朱老师遂被执去，备受困辱，经在沪校董公函证明，又送以伪币贰拾余万元，始免。此可见其敲诈之一斑。
又有所谓特务机关者，其一在皮市巷，距余家密迩。余于丁丑冬，仓皇携家出走，仅带冬衣，虽于房屋掩蔽严密，守者得人，然越3年仍为该特务机关所发觉，一哄而入。将所有书籍包括友人姚作霖、张献之等寄存之书籍，悉劫以去，而以此屋出租。胜利后，余于10月间回杭，则一切什物，荡然无存，并门窗地板，悉作柴薪。此等虽皆系汉奸所为，然皆为日寇所卵翼也。
日寇于粮米加以统制，故居民得米不易，价乃日昂，率以杂粮果腹。而水路不通，薪柴亦竭，斯二者最感痛苦，街巷中所新增者则有二种：一曰戎烟所，实即吸鸦片之地；一曰向导社，实即娼寮。日寇毒化我国人民之意，于此可见。
日寇于杭州设有正金银行，汪伪政府成立后，发行伪币，名曰储备券，旧有我国法币，强迫以两抵其一。
日寇初入杭州，对于居民发良民证，伪省政府成立，改为居民证，出入城必凭证，然亦有刁难，皆汉奸之诈财者也。避寇多年，旅费不断，不得已而沿江归杭者，自富阳场口而下，以至入城，为关13道，每道需钱，得居民证亦不易。
日寇亦许设立学校，宗文中学则改为市立中学，紫金观巷之冯氏女校，则改为三在中学，惟均有日人在内，教授日文日语，殆亦监视师生之思想行动耳。
武斋（曾保），前清孝廉，居横河桥之小河下，以画驰名，因老病不能迁避，日寇登门索其画，以旧稿与之，欲其署昭和年号，则以死拒，日寇竟无之何。
1938年1月2日，日军在宝石山上窥眺西湖。
城中破坏之情形
民居：城站北面一带，日寇欲作仓库，西自许衙巷，东至直新开弄，南抵城站马路，其中之山左会馆、绍兴就养堂，一概拆去，民居受害者数百家。横新开弄湮没，直新开弄仅留北部。
旧藩署：为南宋秘书省之遗址，光复后其四旁之地，虽多拆卖为民居，其中心仍在，楠木朱漆，极为宏整，相传即高孝两朝所尝临幸之道山堂也。民国后测量局在此，设备亦多，并有2大钱镬，明洪武时，自净慈寺移来者。胜利归来，但见一片茅蓬，杂峙其中，数百年仅存之古建筑物，悉数毁去，至为可惜！
孔庙：伪省长汪瑞?时，曾举行盛大丁祭典礼，不知何时，将大成殿移至泮池之前，所有棂圣门、启圣祠及其他大部分房屋，一概拆去，打破后垣而运出之，盖此等木材，皆前朝所遗，甚珍贵也。最可笑者，移殿之后，彼等犹撰文勒碑以纪之，胜利归来，余曾见此碑，横卧于圣门内草地之中，惜当时不暇细观，不知所云如何，今此碑亦不知尚在否。按以上二者必系有势力之大汉奸所为，然不知其为何人。
学校：省立医专在刀茅巷，建筑不及10年，规模甚大；清波中学在云居山，盐务中学在梅东高桥，二校皆有10余年之历史，皆拆毁无余。宗文中学已改为伪市立中学，然其在候潮门包衙前之校产36间，亦拆为平地。盖其时薪柴枯竭，所有偏僻之地，无人居住之屋，无不拆毁以供用，受害者不止学校。
邓孝可者，川人，清代探花，辛亥年为争川汉路代表之一，民国后来杭，筑室云居山麓，名曰可园。其后为中南银行行长金某所有，性喜养花，日寇逼，离杭，留花匠守焉。日之正金银行，即以中南银行之地为之。询知金某有此园，往视之，见花卉甚多，大喜，给花匠以工资，令其时时供花，且饬人保护之，故其旁清波中学鞠为茂草，而斯园独全。
民间每日粪除之垃圾，无有去路，则大都倾弃于小河之中，胜利归来，河已填平，遂填为路。
1937年12月23日，为防大桥为日军所用，阻断日军南下进程，建成通车只有3个月的钱塘江大桥被我方忍痛爆破。
城外毁坏之情形
日寇于江干花牌楼一带，纵火焚毁，木形堆积之木材，悉掠去，以供军用。
西湖汪庄有琴堂，贮古琴甚多，悉为日寇掠去。日寇投降时，曾令其归还，不知已归还否。
寺庙庄园，因守者不得人，有残破者，如灵峰理安寺，均已尽失故态；西溪之秋雪庵，词人之木主尽毁。金沙港之唐庄，划为平地，花港观鱼旁之高庄，亦毁其大半。此外余所不知者，当尚有之。
北山一带之林木，砍伐殆尽，高坟孤露，童山濯濯。南山一带，亦不免，理安寺前之楠木多株，统归乌有，最为可惜。惟灵隐一隅，独为完善，日寇本佞佛，和尚却非又竭力联络之，求其保护，故杭人有视为乐土而托庇其地者。惟山门口所塑之哼哈二将像，则为日寇拆去。
汉奸
日寇对杭州情形，虽有前驻杭领事侦探数十年，然究不甚尽熟。为虎作伥者，多属汉奸，大都为本地匪类，颇闻亦有组织。其渠魁曰余祥祯，住法院路，时引私娼，献媚日寇，日寇甚信任之。其下有陈春辉者，为某店店伙；有金德春、李宝和、包瑞正者，皆机坊中人。初则对于各商店横加敲诈，商店无如何，馈以金，又以一人投拜其门下为弟子，始免。继则居民稍稍有身家者，亦吹毛及之，人人畏之如虎。已而余祥祯与陈春辉等相嫉妒，为陈等所暗杀。于是陈等4人独擅其威，杭人以四大金刚目之。又有郑姓者，以棺匠为业，绰号菜地阿奴，投拜于金刚门下。久之而势力与金刚相埒，投拜其门下者亦多，武林门下大批民屋，以长绳曳而倒之，取其材以为棺木，人莫敢谁何也。宗文中学贮藏校具之密室，既已搬徙，菜地阿奴即乘虚而占居之，于其室且加以修理。胜利归来，阿奴已伏法，家具财货悉为政府没收，尚余棺木21具，政府以给宗文焉。陈金二金刚亦伏法，李包长系囹圄，未详所终。
以上皆汉奸之小者也。大汉奸伪省长汪瑞后，继以傅式说、项志庄、丁默；伪市长谭书奎后，有孙祖基、汤蔼吉等。除谭书奎被击毙外，余皆未详所终，沈尔乔者，字太素，萧山人，原为律师，加入伪组织，长民政，胜利后匿居上海，闻未罹法网。
日寇投降后，在杭日俘，令其筑西山公路，自岳坟以至赤山，名曰凯旋路。
文章来源：《杭州抗战记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作者：钟毓龙
责任编辑：唐旭 最后更新：2016-09-04 16: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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