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岛工作的王愔有个宿愿:看看爷爷王麟冒着枪林弹雨拼死守卫的滕县(今滕州)东关,找找作为团指挥所的城东门门洞,问问还有多少当年战场的痕迹,捧捧爷爷用鲜血染过的热土。
遗憾的是,早年的城墙已不复存在,东城门也不知去向。问到的人几乎都说不出具体位置,大致指出的地方都是车水马龙的现代城市街道,里面满是为生活忙碌的人群。当年战场的硝烟已化作历史的烟尘,唯有一座古塔矗立在原地,用残留的弹痕述说着当年的悲壮。
与王愔的宿愿不同,有个日军老兵的愿望是:想到滕县西北方向的洪山口看看,探寻下此地为何会成为日军的“死亡山口”。
1938年3月14日
日军大炮轰飞机炸
川军浴血守住阵地
2015年4月初,王愔和严裕寿等人受邀参加台儿庄大捷77周年纪念活动。刚在台儿庄参加完活动,王愔等人就马不停蹄赶到枣庄,拜访滕县战役研究专家任世淦。在那里,伴随着任世淦的二胡声,王愔深情唱起了《长城谣》。离开时,严裕寿向任世淦鞠躬致谢。
王愔和严裕寿对任世淦这个80岁的老人充满敬意。王愔说,最初,他对爷爷王麟的了解是从电影《血战台儿庄》开始。电影中,战事最危急的时刻,一个看不出面色的士兵向122师师长王铭章报告:“740团团长王麟死战不退,已和阵地上的官兵们一起壮烈殉国了。”
王愔还了解到,爷爷王麟在山西战场时旧病复发,被卫兵用箩筐抬着到阵地上指挥作战。病愈归队后,坚持到山东前线指挥部队。
后来,王愔同任世淦一起,走访了滕县西北部的大坞、东北部的北沙河、龙山等川军当年的血战战场,在寻找爷爷足迹的同时,她的思绪回到70多年前的几个日夜——明知敌强我弱,仍拼死抵抗等待援军,等不到援军,就孤军奋战。
那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战役在1938年3月14日清晨打响。日军甲种师团第10师团下属的濑谷支队1万多人,全线进攻滕县外围阵地。
滕县及外围由川军22集团军防守。此前,第五战区急调张自忠的59军北援滕县。岂料张自忠到达滕县时,日军对临沂发动猛攻。临沂和滕县一样,一旦不保,日军都能迅速占领台儿庄,然后直下徐州。张自忠部被派到临沂。
此时,能抽调增援的部队尚在数百公里外的路途中,台儿庄、徐州犹如一座空城。滕县只能由22集团军两万多人独当一面。
早在3月9日,日军的进攻作战就已准备就绪。14日拂晓,日军分4路同时攻击22集团军阵地。炮轰、飞机轰炸密集而至,川军阵地火光四起。
据45军745团团长姚超伦回忆,日军一顿炮火打过来,阵地上瞬间落下数百发炮弹,连野兔子都被炸死一只。一发炮弹打在他的身边,炸伤了两个传令兵,其中一个重伤,姚超伦也受了轻伤。
与日军轻重武器的猛烈攻击相比,川军的武器实在是太落后了。步枪有的连来复线都磨光了,射击起来像土枪那样砰砰砰响,子弹乱飞,距离稍远一点就打不准。
外围作战中,日军和川军战斗力的巨大差异已经非常明显。日军火力相对川军有绝对优势,川军的武器几乎只有在200米内才能造成日军伤亡。
这样出现一个悲壮的场面:很多川军战士干脆把枪放在旁边,作战时,等日军靠近再用手榴弹和大刀。当然,川军还有几门迫击炮还击,但每还击一炮,就被日军连续轰击几十炮。
22集团军虽然处于绝对劣势,但在14日一整天的血战中,基本守住了阵地。只是,驻守界河、龙山一线的45军两个师伤亡很大。
滕县人陈慕唐曾见过运尸场面。他回忆说,14日下午,他去迎接运尸小分队,“有多少辆车呢?不知道。”他迎接的那辆车上有两具尸体:一位大约30岁,留着平头,张着大嘴,好像仍在喊“冲呀”,嘴里镶着金牙,像是个军官;另一位年纪差不多大,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鼻梁被砍断,血肉模糊。
陈慕唐从中看到了川军的浴血奋战,还看到了滕县民众支援前线的热情。他记得,帮助运尸过程中,一位年约50岁的大娘,背着一具川军遗体,往南跟着走。她走得慢,他们走得快,一会儿撇下她了。
后来,陈慕唐一直念念不忘,那位大娘最后怎样了?是否幸免于难?
1938年3月15日
滕县洪山口阻击战
日军遭遇“死亡山口”
在王愔的朋友圈里,除了任世淦,她一度最渴望见到的人还有川军抗战史研究专家何允中。因为何允中的父亲和她的爷爷王麟是搭档,对王麟比较了解。
何允中的父亲讲过这样一件事:1937年出川时,车停西安,一位热心的算命先生免费为几位出征者算命。唯独轮到给王麟算命时,一反常态地低头不说,似有难言之语。几经催促后,算命先生才说凶多吉少啊。王麟说,出征抗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何惧凶多。复又催问,算命先生最后说:“不死也要脱层皮。”王麟听后,起身哈哈大笑:“老子早就脱了一层皮了!”
到了山东战场,在滕县外围阵地,病愈归队的王麟(团长)和何允中的父亲(副团长)再度联手,阻击日军。
3月15日,滕县外围阵地上的生死战展开了。这天上午,22集团军得到战区长官部电令,因滕县为津浦路北线要点,关系全局,务应竭力死守,多坚持时间,以待增援,汤恩伯军团已奉命在增援途中。
按照上峰的要求,汤恩伯部该在14日就出发增援,但当天并未行动,只派出一支先头部队打前站。直到第二天上午,汤恩伯的手下才接到命令:“该军着即由归德(商丘)乘车至临城集中,相机策应22集团军作战。”
汤恩伯部不够给力,川军却确实做到了“竭力死守”。15日这一天,日军为打通从石墙到滕县的公路,付出了惨重代价。这一点,当地的老百姓至今有清楚印象。同时,也在那些侵略者的内心里留下了终身的烙印。
曾在池头集住过的滕县老人许志元回忆说,当年,池头集北边的洪山口是个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口,川军在那里消灭了不少日军。川军只有一两挺轻机枪,连长个头不高,“打仗真有种”,他带四五个人在洪山口打那些爬山坡直冲过来的鬼子,“机枪连打几梭子,日本鬼子被打死的可不少!”
许志元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有个叫田中的日本老兵来洪山口,说要亲眼看看这地方,想看看为什么那么难攻,为什么让许多日本兵死在这里。然而,在上世纪50年代末时,因为开山劈路,洪山口变了模样,那个日本老兵来了也没见到年轻时与川军交战的“死亡山口”。
滕县仇庄的张玉瑞老人回忆说,解放后,他和村民去洪山口开山修路。他亲眼看见有人拿鬼子的铁帽子当盛水用具。那些人说,不少百姓家里保存着死鬼子丢的铁帽子,他们盛水洗脸还怪管用的呢!
在“滕县吧”里,网友“铁军猛虎”说,小时就听老人讲过洪山口阻击战的惨烈,鬼子伤亡很大,最后“二鬼子”(汉奸)带路从西边绕道抄了川军的后路。
当时,虽有川军浴血奋战,可在日军强攻下,滕县外围正面阵地和两翼都开始顶不住了。激战至15日傍晚,日军在坦克飞机的配合下,一举攻破川军外围正面阵地界河,右翼龙山阵地的川军也被日军包围,外围实际上已经被攻破。川军在滕县外围防守了2天时间。日军从缺口蜂拥而入,直逼川军第二线阵地,也就是滕县。
日军主攻滕县的赤柴八重藏第10联队3000多人迅速打到滕县外围,负责阻击援军的福荣真平第63联队约3000人更是绕到滕县南边的南沙河,试图阻止台儿庄方向中国军队北上的增援。
就在这时,大量川军尚在城外,滕县城内守军不足,几乎没有防御的能力。滕县前敌总指挥王铭章请求增援,集团军代司令孙震手上也没有其他部队可用,却尽全力提供了支援——22集团军直属的警卫营有3个步兵连和1个手枪连,孙震仅留下1个手枪连在集团军司令部,命令其他3个步兵连乘车赶赴滕县,还下令将仅剩的一批军火物资送到滕县。此外,进城搬运弹药的一支川军部队也被留下守城。
直到开战前,滕县守军增加到11个步兵连、1个迫击炮连、4个警卫连,总兵力有2500多人。
以这点兵力去阻挡日军配备大量重武器的一个精锐联队3000多人,可以说是以卵击石。从一般意义上来说,以川军的战斗力,这样打几乎不存在胜利的可能。
但就靠这样的兵力和守城的士兵每人分到的一箱手榴弹(50颗),川军和日军在滕县激战3天。手榴弹是近距离作战武器,二战各国还没听说哪个用手榴弹作为主要防御武器的。可以说,防守滕县的川军,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1938年3月16日上午
王铭章下达新命令
全体官兵死守滕县
如今,定居青岛的王愔还经常同家住成都的严裕寿通电话。严裕寿的父亲严翊和王愔的爷爷王麟先后在滕县东关防守:严翊受伤后,被从滕县外围阵地受命撤到县城的王麟安排在东关,团部设在城东的城门洞里。
滕县城墙坚固厚实,成四方形,四面还有护城壕。在东城门外,有一个100多户人家的集镇,这个集镇的北、东、南3方都有一道土石混合修成的寨墙,寨墙西面紧靠护城壕,寨墙外面有一道壕沟围绕。由寨墙围起来的集镇叫东关,滕县保卫战的一个重要血战地点,就在这里。
日军对滕县的进攻,是从3月16日早上6点开始的,全天的战斗集中在东关。日军先是用二三十门大炮猛轰,接着用数十架飞机轰炸,攻击时间长达两个小时。
炮火猛烈。短时间内,滕县城内落下炮弹3000多发,航空炸弹100多枚,建筑被炸毁大半,连坚固的城墙也被炸出不小的缺口。
好在城内川军数量不多,老百姓基本到城外躲避了,伤亡不算严重。话虽如此,但滕县情况非常危险,有着30年军龄的师长王铭章当然很清楚。
他还有一个选择:迅速放弃滕县突围。当时的局势已经很明显,日军的目标是攻占滕县,打通到台儿庄的交通线,并非围歼国军。所以,如果王铭章率部放弃滕县,日军不会追击,而会立即南下进攻100公里远的台儿庄。
王铭章知道,川军是台儿庄外围唯一的驻守部队。一旦他放弃滕县,台儿庄就直接暴露在日军面前,再无一支部队可以阻拦日军。
虽然这样,王铭章心里对滕县的防御没底,毕竟敌我力量悬殊太大。王铭章问城防司令张宣武守城有没有把握。张宣武团长当时30岁,年龄不大却有15年的军龄。他深知滕县保卫战的艰难,便问,要守多久?王铭章答,要守两三天。
张宣武反问,城内的情况你也很清楚,你看能守多久?王铭章又问,守一天?张宣武回复,敌我力量悬殊,我方兵力火力都大大弱于日军,就算守上1天也是困难。
王铭章告诉张宣武:守不住也要死守,孙震命令必须死守滕县,等待汤恩伯军团来解围,并且为会战争取时间。
孙震已向王铭章下达了死守的命令。作为一名军人,王铭章完全服从这个命令。王铭章向张宣武下令:城内全体官兵,死守滕县城,他要和大家一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王铭章还命令:马上堵死南北两道城门,东西两门暂留通道,备好物料准备随时封闭。
这时候的日军仍在东关开炮轰击,以机枪火力压制、冲锋。川军使用老办法,等日军靠近,就用雨点般的手榴弹击退他们。
日本《读卖新闻》随军记者后来报道说,日军的指挥官对此感到意外:这些装备简陋的四川兵怎么这样视死如归?不像韩复榘,只要大炮一轰,就弃城逃跑了。
日军不会明白,就在战前,王铭章曾对部下说:以川军薄弱的兵力和破败的武器,担当了津浦线上保卫徐州第一线的重大任务,力量不够是不言而喻的。我们身为军人,牺牲原为天职,现在只有牺牲一切以完成任务,虽不剩一兵一卒,亦无怨尤。不如此则无以对国家,更不足以赎川军20年内战之罪愆了!
责任编辑:文小铃 最后更新:2018-11-26 10: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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