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重庆觉林寺临时保育院生活片断
2017-08-24 08:48:44  来源：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网 作者：张大发 姚德珍  点击：  复制链接

　　重庆觉林寺临时保育院位于重庆南岸党林寺内。它何时成立?何时撤消的?院长老师姓什么叫什么?我们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知道，它和重庆市内的万寿宫临时保育院一样，在1939年这一年内，接待了数以万计从湖北抗日前线转运来的难童，并及时将他们输送至四川各地的正式保育院。还有少数儿童在这里直接升入了中学。这个院在教养、保护难童方面克服了许多困难，在接待和输送儿童方面完成了大量工作，功不可没。

　　重庆觉林寺临时保育院还设有玄塘庙医院，该医院设有门诊、住院两部分。它是专门为难童们看病服务的。觉林寺很大，寺内有神殿、亭台、池塘以及大小房间数十间。几十米高大雄伟壮观的宝塔矗立在寺的后面。寺内有老道、警察局。经常住有保育生200—500名，一般是随到随分配至正式保育院。

　　我们对伙食感到满意，一日三餐，不但能吃饱，而且中午菜中经常有肉，一般每顿饭一个菜.规定8人一盆。起初大家都按规定人数用餐，但是由于管理不严，时间一长，不少人，特别是一些“老党林寺”就4—5人吃一盆。当时无固定餐厅，没有餐桌，用餐时几个人临时凑在一起，以菜盆为中心围坐在地上一起吃。有一段时间，早晨还供应牛奶，许多人“不识货”，不愿喝。晚上睡的是地铺，一个房间住几十人。

　　我们日常的集体活动有两项：一是学习抗战歌曲，大都安排在上午，我们都喜欢参加，且一学就会，在不长的时间内学会了许多歌曲，这些歌曲大大激发了我们爱国家、仇恨日本鬼子的情绪。二是“跑警报”.当时重庆市的“五三”“五四”大轰炸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日本飞机狂轰滥炸的罪行并未终止，几乎天天都要跑“警报”。日本飞机骚扰重庆很有规律.通常发生在每天下午4—5点钟至晚上8—9点钟。因此，每日下午的l一2点钟必须看是否挂出红色灯笼，挂出红色灯笼就说明在湖北方向的日本飞机已经向重庆方向飞来，要大家做好防空准备。这时我们就提前用晚餐.一听到空袭警报拉响，老师马上就带领我们分散到觉林寺后面的山崖下避难。当紧急警报拉过后，不久日本飞机便出现在市区上空轮番投弹。市区的浓烟和火光，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冲天而起，虽然有反击日本飞机的一道道探照灯光、高射炮弹的火光布满天空，但日机如入无人之境，很少听到有被打下的报道。在每次日机空袭时，汉奸们发射各种各样的信号弹，放置白布为日机投弹指引目标。有的汉奸还向我们躲避空袭的地点投掷手榴弹。汉奸们活动十分猖狂，我们最恨他们。平时一提到汉奸，我们就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除此之外，就是自由活动。女孩子们喜欢到附近的山坡上采集野生的栀子花，这种花颜色洁白，长时间散发清香，十分惹人爱，她们每一次都抱一大包回来。男孩子们多玩泥巴，打打闹闹，你追我赶。要不然去一趟玄塘庙医院.沿途欣赏观望对岸的重庆山城，看到重重叠叠的街市、高大的洋楼，使我们领会到大城市的繁华和活力。大大小小的船只，穿梭在长江、嘉陵江的江面上，令人留连忘返。我们听说在市区内还有一个临时保育院，就在对岸万寿宫内，我们很想去看看，但由于受长江的阻隔，这个愿望未能实现。

　　在觉林寺的那段时间内.我们十多名同学有过一次集体逃跑事件，回味起来颇具有戏剧性。一天中午，午饭的副食质量明显下降，一些大年龄的同学质问一个广东籍的伙食管理员，他的解释不如人意，于是有人动手打管理员，引起一阵混乱，这顿饭大家都没吃好。这时，我们多宝的14个同学(其中有4名女同学)聚集在一起，对当天发生的混乱表现出不安，对未来的保育院生活失去信心，加上有一部分人早就有回家的想法，当文宗祥提出逃跑回家的建议时，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并且马上行动，决定徒步走回湖北老家去。14人中最小的是4岁的福云妹，大的只有14一15岁，多数在10一13岁间。学历最高的是小学毕业。福云妹太小，只能由她的哥哥汪集珂背着走。我们便匆匆忙忙地离开觉林寺。茫茫大地，家在何方?有的人说我们顺长江往下行，就能走到沙市，就能找到家。为了防备有人询问，我们统一了回答口径：我们是从湖北随父母逃难来重庆的，在躲避日本飞机空袭时与大人跑散了，现在去万县投靠亲戚去。怕有人追赶，我们避开大道走小路，一会儿爬山，一会儿下坎，经过的地方比较偏僻，居民和行人不多。记得走过一个军营时，看到崭新的坦克和装甲车隐蔽在树林里，年轻的战士们看到突然从树林里走出一群孩子感到有些惊讶，但未盘问，我们一直朝前走，他们就一直盯着我们走远为止。经受了一个下午骄阳的烘烤，带着一身汗臭，下午6点钟左右，来到长江右岸沿江小道的一块巨石边休息，连续走了5个小时，滴水未进，非常疲惫。特别是汪集珂，他一直背着妹妹，受的罪是可想而知的。过了一会，从江的下游方向走来一位约40岁的男士，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按事选编制的口语，如此这般的作了回答。接着他又问：你们吃饭没有?今晚在哪住宿?这确实把我们问住了，因为事先根本未想过，我们只是吱吱唔唔地回答说：今晚我们就在这儿呆一晚上，明天再赶路。那位男士也许从我们的回答和我们所穿的服装(保育院统一发的服装)中看出了一些破绽，说：“我是轮船老板，我的船就停在前面不远的江边，我看今晚你们就住到我的船上，明天再走，行不行?”男士态度和霭诚恳，我们点头同意了。他领着我们沿江上行，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指着江中的一艘船对我们说;“你们看，那就是我的轮船。”我们登上那轮船的时候，大概已是晚上7点多钟。船老板要我们先洗澡，接着吃晚饭，记得光是汤就有两大盆，这顿饭大家吃的很香很饱。之后，又分给我们每人一条棉毯，让我们铺在甲板上睡觉。临睡前他再次要我们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于是便把我们入保育院的经过，因想家便逃离了觉林寺临时保育院等等，全部告诉了船老板。他听完后对我们说：你们想家，我很同情。但是你们想走路回家是根本不可能的。”接着说：“我的船坏了，要在这里修理，不然你们就可以乘我的船回沙市。不过你们不用发愁，我有一位朋友也是船老板，最近几天他的船就要回沙市，你们可以乘他的船。明天我领你们去找他，今天你们安心睡个觉吧。”我们听后很高兴，当然乐意地接受他的安排。

　　第二天起床后，船老板给我们一叠信纸和十多个信封，对我们说：“你们每人给家写一封信，以后我会给你们投寄的。”那时我们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写信，只有少数人写了信。早餐后，我们高高兴兴跟着船老板沿江上行，走了不到一小时，来到一个码头，船老板停下来对我们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的朋友去。”半小时后，船老板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人，我们想坐轮船回家的愿望马上要实现了，喜悦的心情难以用言语表达。然而，船老板微笑着对我们说：“小朋友们，这位是你们保育院的老师，他来接你们了，跟老师回保育院吧”!骤然间我们惊呆了，失望了。原来，这个码头就在玄塘庙跟前，前来领我们的是玄塘庙医院的工作人员。那位工作人员一点也未指责我们，将我们送回觉林寺，觉林寺的老师也未追问我们逃跑的事情。我们从觉林寺逃跑开始，到重新回来，前后不到24小时，我们头一天走了一个下午，可实际上并未走出多远。

　　大概是1939年8月的一天，临时保育院决定分配一批儿童去贵州毕节伯特利儿童保育院。我们加入了这个行列。大家告别觉林寺后，步行到海棠溪汽车站分乘4辆敞逢汽车离渝。胡武珍(男)老师一直护送我们到了目的地。

　　(摘自《保育生通讯》1998年1期)

责任编辑：杨晴 最后更新：2017-08-24 08: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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