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
2017-09-02 14:03:33  来源：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网 作者：文寅亮  点击：  复制链接

　　一、童年

　　我名文寅亮乳名文德生,它有两个来历寅亮是寅时不透光、辰时亮堂堂,从黑暗走向光明之意,德是字牌和文家八兄弟唯有我是独苗。我于一九二七年阴历九月初九出生在湖南省长沙市一贫民家庭,家父名文仲辉、伯父文星辉等。家中主要经济来原就靠父亲在一家报馆工作,他是读四书五经出来的旧世学生,因他文墨好常帮人家写写算算,天心阁、南门口、八角亭一带的商铺招牌都有他的墨宝。我的幼年和童年时代是在父亲的和言细语、母亲的慈祥爱护下愉快的度过的。父亲常带我满城的跑,也常下一下馆子吃吃面条、尝尝包点,偶尔进回戏院看场戏,对我可爱有加。在入小学前,父亲就教我做一个有道德的人,他也是个知书达理从不与人争辩,诚实本份的人。

　　我家原住清水圹,后搬到中东长街徐家胡同(现蔡鄂中路)徐特立公馆旁,一九三八年十一月长沙"文夕大火"全城一片焦土,我家房屋被烧,靠我父亲拾一些残砖烂瓦借用他人山墙,砌了两间披杉房。为了生计母亲在南京戏院门旁摆了一烟摊,母亲还不时为共产党地下组织通风报信,曾救助一名党的工会主席成功脱险。学龄时父亲把我送到宝南街玉泉山小学校,后又送进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圣经学校)。这期间日本飞机常到长沙上空来轰炸,因美国当时还未参战他们把星条旗盖在房顶上,所以教会学校相对较安全。长沙城被烧、被炸巳是满目苍夷,老百姓又无生计都已成为难民,就靠教会组织和一些慈善机构来接济。父亲看到战局不定,为了我的安全,躲避战火,在省振济会的帮助下,于一九三九年五月间将他唯一的孩子送往由宋美龄、邓颖超等国、共两党妇女界人士,发起组织的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设在沅陵山区的湖南省第三儿童保育院。临行前父母送我到码头上,父亲对我讲的几句话使我终生难忘,他说:"伢子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不饿肚子、父母忍痛,去奔你的前程去吧"。这是聆听到父亲对我亲口说的最后几句话,也是见到父亲最后的一面。我们长沙三十二名儿童在码头上了开往沅陵的小火轮,就这样离开了痛我爱我的父母、离开了故乡长沙。

　　二、保育院的生活

　　我们来到了酉水河畔、山城的秀美、街市热闹,仿佛又看到了岳麓山秋时的红叶、湘江河中的泛舟、南京戏院的歌声,还有我父母忙碌的身影,不由得铭记在心。 沅陵白田头是我们第三保育院所在地,它紧挨河边是由湘盐巴局主办,建有多栋教学、生活、住宿用房,几百名保育生是从湘、皖、豫、浙、苏、川等地域抢救、逃难而来的儿童。妈妈给我们配发了衣物、生活学习等用品。保育生的生活学习是欢乐的但也充满着惊恐。妈妈们教我们学习、游乐。我们跳绳、踩高跷、踢健子、打兰球、编草鞋,男同学还下河采回五颜六色的石子磨成弹子,在河里捉鱼虾,上山摘野果、采山菜，在艰苦的环境中寻找无限的快乐。由于战时吃紧日本飞机常到山城来轰炸,他们扔下一种叫子母弹的炸弹,母弹炸开后无数个子弹相继再暴炸,杀伤力非常广,山城百姓、保育院孩子们有的来不及躲藏就惨死在敌机的屠杀下,同学付小元被炸身亡。这滴滴血声声泪更激起了我们对日寇无比仇恨,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播撒着仇恨的种子。我们几位玩得好的同学方天佑、杨长庚、杨礼伯等常在一起议论,为什么我们央央大国竟被一弹丸之地的小日本残酷践踏得如此惨重。大家义愤填膺 ,一定要发奋学习增长知识报效国家。同学们还在夜里没有油灯照明的条件下,从山里捉来很多萤火虫装在瓶子里充当照明刻苦读书。由于生活艰苦经费不足,保育生营养严重不良,很多孩子都患有各种疾病,一九四一年时任校长的周荇荪妈妈为了保育生的健康,为了她的事业前往衡阳湘盐务处催办经费,因夏日酷暑难当,身心疲惫惨死在奔波的路途中,为了她的孩子们献出了年青崇高的生命。 一年冬天,为躲避日机轰炸,学校搬到深山中的枫树坪,我患上了痢疾日夜数十次、有时昏到在厕所里,为洗净裤子在一水圹旁,跌入水中幸被一老农相救。保育生杨菊珍姐姐也常照顾我帮我洗刷。保育生胡小梅因痢疾病死。冬天手脚患冻疮同学费家祥用土法将盐和辣椒水净泡我的手脚,用桐油浸纸敷在疮口上。一次忽然肚子嘶声巨痛,同学们都束手无策老师妈妈急时赶来,把桐油擦在我肚脐上用手柔、用嘴吸才缓解过来。秋夏的一天在白田头,太阳高照同学方天佑、杨礼伯我们三人下河洗澡捉了两条鲑鱼,时至秋天河水清凉我仰水河中腿脚抽筋即将被河水淹没,方兄急划近潜入水中双手将我撑起几次让我休息,并呼喊近处小船相救,船主犹豫,方兄抡过船槁将我救上小船。当晚我们吃上鲜美可口的鱼时,我仿佛像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的。保育院的生活有那么多愉快也有不少艰险,是妈妈们教肓培养了我,是她们和同学们一次次挽救了我的生命,有我今天我要由衷感谢她们,我将永记心中。一九四二年我以较好的成绩考取了国立二十中学,结束了我三年难忘的保育院的生活,离开了我亲爱的保育妈妈们,踏上了又一征途。

　　三、美丽的清水河畔

　　国立二十中坐落在芷江一群小山丘环抱中。面朝美丽的清水河,建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它叫柳树坪是由国民政府兴建的一所综合性多部校较大规模的新学校,设有高中部、初中部、女子部、师范部一千多名学生来自全国各地考取的保育生,一切膳食、住宿、生活教学用品全免,是国家培养下一代人才的重校。校长卜德超由国民政府任免,设有大规模的教学机构师资力量。配有校警、校监、校长卫队等。我们初中部在窑湾圹,初中时期有几件事使我记忆犹新。时至抗日烽火高涨,我们边学习,从一个懵懂儿童渐渐成长起来,也懂得了很多救国救民的知识。校内暗地里有许多进步书籍和歌曲在流传,还有共产党人士在校内活动,掀起了不小的一股浪潮。我受他们的影响积极追求进步参加活动,曾多次跟随他们避开校警潜到乡间农家秘密参加了多次党的会议。由于受校方打压,校警追查而散,我与他们失去了联系,失去了奔向更高理想追求的道路。 一枚图章的来历,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侵华日军为迅速力破我方防线集中大量兵力,第四次长沙会战后日军攻破衡阳，长沙失守,攻破常德,陪都重庆最后一道湘西防线展现在日军重兵围困之下。西面攻破缅甸切断中国抗战补给。空中日机直压设在湘西芷江由陈纳德将军指挥的中美联合空军机场。日机的轰炸遭到中美联合空军飞虎队的顽强抵抗击落了大量日机,同学们进山躲避时在敷有日本肓药旗的机身上撕下铝皮,拿回溶解制成图章刻上山水、姓名。我这枚图章在我日后工作生活中发挥了作用,留存至今。这也是一种见证,看日本帝国主义是如何残酷践踏我们中华民族的。为了抗击日军侵略,我们国立二十中高中部有多名大哥奋不顾身意然参加了中国远征军前往缅甸阻击日军,他们大都没能回到祖国牺牲在异国他乡,为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为此我们无比缅怀我们的学长。 学校还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和国民政府高层之事。湘西处在武陵山脉与黔贵高原的群山峻岭之中,少数民族众多,民族纠分复杂,加上历朝历代的打压滋生了大小各派,各种势力的土匪,扰得民不聊生,各朝都没有办法。时任芷江机场空军飞虎队指挥的陈纳德将军,从重庆载回一批物资,空投救济给国立二十中的学生们,那知这一消息被误传到一股土匪中,说是飞机扔下几麻袋钞票到学校,他们趁黑夜来到学校逼迫师生到处寻找,在无果的情况下,放火烧房,打死师范部女老师黄必文及学生,抢走师范部十几名女生,后在政府的督办下派出警察部队追剿,女生陆续放回。为查办起因最后惩办了两名校工,土匪没伤任何毫毛,不了了之。此事和前面保育院的起源中央电视台根椐历史资料专门拍摄了十集(难童)专题节目,湖南电视台转拍了上下两集(湘北难童)节目扩放。详细讲术了整个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在日本飞机狂轰滥炸下,日军部队逼近天险雪峰山,湘西大后方即将名存实亡。国立二十中一千多名学生危在旦息,学校于一九四四年间退于贵州玉屏、铜仁一带,一部份并入铜仁国立三中,一部份并于桐梓等地学校。

　　四、黔东传喜讯

　　江通云萝、山接蚕丛,国学庐阳、带砺雄。

　　礼义廉耻、仁实勇毅、垂为校训。

　　朴茂整肃、导之学风,菁菁多士、陶铸磨砻,

　　舞趁鸡声、气若虹。

　　抗战建国、责任在吾躬、读书懋勉、报国尽忠。

　　佇看取他年史叶,留将几许写黔东。

　　这首孜孜好学催人奋进、尽忠报国,他年史叶写黔东的校训之歌表达了首任校长周邦道先生对学校对学生寄于了无限的厚望,希望学子们有礼貌知廉耻守校风、刻苦学习尽忠报国为校增光的满腹情怀。"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是该校的制学理念。周邦道先生糸安微人,一九八七年时任贵州省委书记的胡锦涛主席，曾考查了该校给予学校莫大的鞭策，我们国立三中的学生也感到无比的自豪。

　　我在国立三中读到初中毕业，又以较好的成绩考取了该校高中部继续我的学业。国民政府教育部颁发了由校长钟宏盖印享有待遇院生资格的毕业证书。

　　一九四五年五月，传来一个震撼人心的大喜事，日本帝国主义以无任何条件投降。人们无不欢心鼓舞、奔走相告、上街游行欢庆伟大的胜利，同学们都渴望回到离别多年的家乡，回到父母身边。一九四六年六月间我们都开始复员返乡，惜别时学校为我们主办了盛大宴会同学们依依不舍。我们结队而行经过月余长途跋涉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可我家人去房移父亲在逃难衡阳时被日军抓去充当挑夫惨遭杀害，母亲无路可走回到了衡山娘家。国恨家仇,家破人亡、我九死一生。

　　五、后续

　　抗战胜利后，我转到安化兰田省立十五中继续学业，校长马文义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而后因母亲病重生活又无着落的情况下，我不能丢下母亲不管毅然放弃学业,投奔到保育院时的一位生死难友方天佑,所在武汉军用被服仓库当了一名材料账务司书职务，以孝母亲谋一生之计。

　　一九四九年解放后考取了东北长春会计专科学校，因路途太远母亲无人照顾、路费不足没能成行。而后又考取了湖北革命大学(名誉校长李先念、校长程旦),期间参加了湖北鄂城土地改革,肃清了当地一批大恶霸地主。在校期间积极参加各项活动报名申请赴西藏教育事业的建设，后批准到了湖北利川县任了一名教师。为了母亲晚年生活又调回了湖南株洲市，在教育事业和会计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了一辈子。虽然没有什么风风烈烈的业绩但也可以自豪的告慰保育妈妈们,她们的孩子也是走了她们同样的路，默默无闻的奉献着她们未完的事业。

　　虽然生活清贫但我的生命是用那么多人生命换来的，如今儿孙满堂,又以八十多岁健康的寿命看到于此强大繁荣的祖国也就心满意足了，更何况国家和人民并没有忘记我们那段苦难的经历专门为我们保育生摄制了十集(难童)专题片，还为保育生组织了多次大规模的聚会活动。五十周年庆典由邓颖超副委员长在人民大会堂主办了盛大的周年庆典。七十周年全国妇联主席顾秀莲在北京主办了纪念大会。全国及海外部份健在的保育生四百多人参加了由陕西省延安市隆重主办的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成立七十周年纪念大会。陕西省有关领导、延安市委书记、市长到会致词。延安人民以大规格欢迎我们来到革命圣地。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无数儿童遭受了日寇的残害,先辈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沦陷区拯救出了三万多难童送往解放区、国统区的大后方,给予了无限的关怀和教育。邓颖超副委员长曾高度评价说:"拯救出来的这三万多儿童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血脉"。她们艰难的壮举、伟大的事业，为祖国为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虽然时隔近千如今妈妈都以逝世,健在的保育生们大约还有两千多人也以进入垂暮之年。祝保育生兄弟姐妹们，享养天年、健康长寿。告慰先逝的妈妈们，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妈妈们安息吧。

　　湘三院、国立二十中、国立三中、省立十五中：文寅亮

　　二00九年元月二十三日

责任编辑：杨晴 最后更新：2017-09-02 1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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