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心情
1931年9月19日,也就是“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天,胡适在日记中写道:
今早知道昨夜十点,日本军队袭攻沈阳,占领全城。中国军队不曾抵抗。
午刻见《晨报》号外,证实此事。
此事之来,久在意中。八月初与在君都顾虑到此一着。中日战后,至今快四十年了,依然是这个国家,事事落在人后,怎得不受人侵略!(《胡适日记全编》六,第155-156页)
日记中的“在君”,就是著名学者丁文江。1931年8月初,胡适在参加了一个复兴北京大学的会议之后,便带着儿子祖望与好友丁文江一同到秦皇岛避暑去了。丁文江是著名的地质学家,对军事问题颇有研究,二人在秦皇岛避暑时,自然会谈到40年前的甲午战争,以及战争以后中日两国的发展情况。
尽管胡适对于“九一八”事变早有预感,但这一事件还是让他的心情十分恶劣。由于什么事也不想做,他回忆起几个月前陈寅恪请他在其岳祖父唐景崧遗墨上题词的事。于是,胡适写了一首律诗题在上面:“南天民主国,回首一伤神。黑虎今何在?黄龙亦已陈。几枝无用笔,半打有心人。毕竟天难补,滔滔四十春!”
唐景崧(1841-1903),字维卿,广西灌阳人。早在中法战争期间,他就因为招抚刘永福的黑旗军以及在越南抗法有功,受到清廷的褒奖。随后,他以道台身份被派往台湾。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后,已经是布政使兼台湾巡抚的唐景崧,曾经7次致电朝廷,反对割让台湾。《马关条约》签订后,他拒不执行朝廷放弃台湾、撤回内地的命令,准备誓死抵抗日本侵略者。为此,他与丘逢甲、刘永福等人创建台湾民主国。不久,日军在台北登陆,唐景崧因力量悬殊、寡不敌众而返回大陆。在此期间,胡适的父亲担任过台湾营务处总巡和台东直隶州知州,不仅参加了唐景崧领导的抗日斗争,而且还在回国途中因病去世,所以胡适在“九一八”事变以后,自然会想起这刻骨铭心的国恨家仇。
9月26日,胡适在写给周作人的信中不但将上述律诗录入,还两次提到自己的心情一落千丈,十分“没落”。(《胡适来往书信选》,中册,第83页)在这以后,一位署名为“敬”的人多次致信胡适,讨论应对时局的办法。此人在信中说:所谓办法,“有枪杆子与笔杆子两种”,有枪杆子就应该革命,有笔杆子则可以“唤起全国同情”(同上,第85页)。此外,他认为“以党治国”的国民党“可谓恶贯满盈”,劝胡适不要为政府出谋划策(同上,第90-91页)。
蒋廷黻的分析
多年后,著名历史学家蒋廷黻对“九一八”事变爆发的原因有所分析。他说这一事件之所以发生,与以下几个因素有关:
第一是极为落后的中国国力与急骤上涨的民族意识很不相称。蒋廷黻认为,中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跻身于现代强国之林,但是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唤醒民族意识,从而争取平等的国际地位。由于没有强大的国家实力做后盾,所以急骤上涨的民族意识就会失去依托。反过来说,如果中国的国力比民族意识发展更快,就不可能发生“九一八”事变。这实际上是在委婉地批评政府的无能和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
第二是世界性经济危机的爆发致使“日本领土扩张论”迅速抬头。蒋廷黻指出,在“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前,日本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一样,陷入了1929年以来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工厂关闭、工人失业、市场萧条,产品积压……成为困扰日本的严重问题。另外,日本又是一个自然资源匮乏的国家,因此它势必要寻找对外扩张的借口和机会。
第三是日本对占领东北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蒋廷黻是历史学家,他注意到:日本当局声称他们不是从中国人手里、而是从俄国人那里“夺回”东北的。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因为日本人认为,如果他们在日俄战争中失败的话,东北肯定会成为俄国的领土。但是日本在这场战争中胜利了,于是在“国际间的嫉忌和中国的外交阴谋”交互作用下,东北并没有归入日本版图。日俄战争以后,中国不但不与日本合作,反而“阻止日本发展”,因此他们不得不发动“九一八”事变。
第四是日本人一直没有受到中国人的尊重。蒋廷黻指出,在过去若干世纪,我们一直把日本人当做“侏儒”甚至“倭寇”,认为日本人少、地小、文化低。基于这种认识,我们把日本在东北的一切行为,包括驻兵、筑路、控制重要的港口,都视为对中国的侮辱和侵略。
蒋廷黻认为,面对如此复杂的四大问题和两国之间的严峻局面,“除非中日双方小心、聪明,否则就会产生巨变。”(《蒋廷黻回忆录》第140-142页)
此外,蒋廷黻在“九一八”事变一周年的时候,又分析了谁应该对这一事件承担责任。他说:“据欧美记者及外交官的调查,近几年来东北人民所受政府及官员的压迫和剥夺简直不堪言状。这般中立国的人士都说“九一八”以前的政权,就是为东北人民计,是不应该恢复的。”他还说,在这种情况下,“当局的人不能励精图治,只知穷兵黩武,闹到财政破产,民不聊生;这责任除了东北当局外是丝毫不能移到别人身上的。”(《独立评论》,第18号,第16页)这里所谓“当局的人”或“东北当局”,当然是指张学良了。
俞平伯的建议
“九一八”事变的前四天,也就是1931年9月14日,经过整顿的北京大学举行了开学典礼。在此之前,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简称中基会)为了提倡学术研究,拨出特别款项对北大实行资助,其中研究教授的年薪,从4800元到7200元。享受这一待遇的有15人,其中除了胡适以外,还有大家熟悉的丁文江、徐志摩、周作人、汤用彤、李四光等人。
“九一八”事变以后,北平学生纷纷罢课,并投入轰轰烈烈抗日救亡运动。面对这种情况,当时正在清华大学担任教授的俞平伯十分忧虑。他担心长此以往,普通民众和青年学生将会误入歧途,被人利用。于是他专程拜访胡适,建议胡适像当年办《新青年》那样办一个周刊,用“深沉之思想”、“浅显的文字”告诉大家,在这国难当头之际,应该在“息心静气,忍辱负重”的基础上,“提倡富强,开发民智”,从而实现“吾辈救国之道”。(《胡适来往书信选》,中册,第83-84页)
俞平伯的建议其实是知识界的共同心愿。据蒋廷黻回忆,当时著名学者叶企荪和陈岱荪住在清华大学北院7号。“九一八”事变以后,因为他和金岳霖、张奚若、周培源、萨本栋、钱端升等人都喜欢去那里讨论时局问题,所以北院7号就成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沙龙,即蒋廷黻所谓“非正式俱乐部”。有一天大家在一起聚餐,出席的有胡适、丁文江、傅斯年、翁文灏、陶孟和、张奚若、吴宪、任鸿隽及其夫人陈衡哲等人。席间蒋廷黻提议应该办一个周刊,讨论中国面对的问题和知识分子在国难时期应尽的责任。这一建议遭到陶孟和的反对,但是却得到丁文江的支持。在丁文江的倡议下,大家拿出个人收入的5%作为办刊经费,并且由胡适负责编务。又经过一番酝酿,“独立评论”终于问世。
左舜生的言论
“九一八”事变以后,以左舜生为代表的中国青年党人则是另外一种表现。
左舜生(1893-1969),湖南长沙人。他早年毕业于上海震旦大学法文系,1919年加入少年中国学会,任该会评议部主任,负责《少年中国》的编辑工作。1924年,中国青年党在上海创办《醒狮周报》,鼓吹国家主义,反对苏联,反对中国的苏维埃革命。左舜生加入该党以后,担任过《醒狮周报》总经理职务。“九一八”事变以后,左舜生与青年党人陈启天在上海创办《民声周刊》,并写了大量文章,呼吁“停止内争,一致对外”。
10月24日,左舜生发表《且看今后的国民党》一文,希望“国民党能变成一个统一而有力的党派”。他认为这样一来,其他党派才能得到“健全的发展”。因此,“国民党能团结起来,不仅是国家之福,也是其他党派之幸。”(《左舜生年谱》,第94页)
10月31日,左舜生在《注意日本的所谓条件》一文中指出:
“日本这一次的出兵占领辽吉,完全是对中国抱着一个算总账的态度,日本既下了一百二十分的决心,在他们是大有不达目的不止之势。我们立在国民的地位,遇着这样一个死不争气的政府,假如我们也不抱定一百二十分的决心,不也抱定一个与日本算一回总账的坚决态度,则不仅辽吉两省有名存实亡之忧,就想要在最近的中日交涉上稍稍有一点补救,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同上,第84-85页)
11月21日,因为日本要利用溥仪建立伪满洲国,因此左舜生在《日本利用溥仪复辟的严重性》一文中说:这件事一旦成功,日本每年支付数百万供养这个傀儡,而东北“一切军政、财政、交通、金融、警察的大权,则完全入于日本人的掌握。名义上是民族自决,满人治满,实际上则东北三省,已完全夷为朝鲜第二”了!(同上,第85页)
此外,青年党领导人曾琦在“九一八”事变以后也提出两个建议:一是“建立国防政府,以武力收复失地”;二是“取消一党专政,合全国一致对外”。(《曾琦先生文集》,上册,第195页)
责任编辑:何青龙 最后更新:2016-04-21 1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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