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1943)
一
蹉跎岁月,烽火连天,平原大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鲁西南的一个小村庄,到处是残垣断壁,一棵枯藤上栖息着一只乌鸦,它“呱呱”几声嘶叫,惊飞了几只胆小的麻雀,让风中摇曳的树叶不寒而栗。
在一个偏僻的小院落,从窗棂里隐隐透出微弱的光。几个年青人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紧握着拳头,目光如炬。蚕豆般的煤油灯光散发开来,映得每个人的脸庞红彤彤的。
“董馥庭同志,你已经具备一名共产党员的标准,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说这话的人叫周方正,他直视着年仅19岁的董馥庭,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和鼓励。这是1939年5月的一天。对于董馥庭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里程碑。
董馥庭,号兰阶,化名一笑,1920年出生于山东省鄄城县旧城镇董庄村。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15岁考入山东省立第六中学,在校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喜欢阅读进步书籍,爱好写作,常用平山笔名发表诗文,抨击时弊。
这是一个战火与硝烟密布的乱世。1937年,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军突破黄河防线,国民党军第二十三师不战而退。同许多村庄一样,董馥庭的老家鄄城县旧城镇董庄村亦遭沦陷,他亲眼目睹了日军烧杀奸淫的暴行,虽满怀一腔热血,却苦于报国无门。“谁能成为咱老百姓的主心骨,领导咱打敌人呢?”董馥庭的内心一直苦苦地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
1939年3月,八路军第一一五师挺进鲁西南鄄城、郓城一带。樊坝战斗首战告捷,振奋了人心。八路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受到了群众的爱戴。董馥庭在迷茫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于是他下定决心要投身革命。
只有八路军才是人民的军队,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董馥庭通过耳闻目睹,悟出了这样一个简单而朴素的道理。
入党了。仿佛生命的长河透进一缕曙光,让他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1940年,鄄城县抗日政权建立,董馥庭担任周桥乡抗日动员委员会主任,后任该乡乡长。他走村串户,和老乡们聊天谈心,深入宣传抗日救亡思想,让革命的火种在每个人心头点燃。
二
董馥庭坚信,有了共产党的领导,星星之火会终成燎原之势;只要大家同仇敌忾,军民戮力抗击日顽,就一定能够谱写出壮丽的诗篇,迎来革命的胜利。
1941年撤乡划区后,董馥庭被任命为抗日第七区区长。七区离县城最近,是“拉锯式”的游击区。此时,七区西有顽军石友三部,南有日伪,环境十分险恶。董馥庭带领七区军民与日伪顽军周旋于黄河沿岸。
滔滔黄河水,一次次撞击着两岸的堤坝,发出“呜呜”的低吼。在汹涌澎湃的浪花中,泥沙被裹挟着猛烈冲将下来,这是一股革命的洪流,是一股不容小视的新生力量。
干革命,必须有武器。七区区队建立初期,有人无枪,董馥庭便说服家人,交出了家中仅有的一支枪。随后,他又积极奔走,在全区筹集钢枪29支,武装了区队和乡联防队。
“有了枪,我们就可以大干一场了。”董馥庭在向区队队员们讲话时,高举起手中的枪杆子,发出鼓舞人心的号召。
“好!”
“干它个痛快!”
“打他个伏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眼神里充满着对胜利的渴望。
有了钢枪,区队和乡联防队的队员们如虎添翼,操练,瞄准,刺杀,小伙子们干得是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董馥庭正带领5名区队队员到贾庄开展工作,走到半路时,忽然发现远处榆树林的尽头影影绰绰出现一支运粮队。
“这是抢的老百姓的粮食。”一个队员小声说。
“1、2、3、……,20车粮食。是石友三的部队,打掉他。”随着董馥庭一声令下,5名队员迅速分散开来,埋伏在贾庄路口,待粮车进入包围圈后,便一齐开枪射击。
“嗖,嗖”,刺耳的枪声传来,20余名押车的敌人平时在群众面前耀武扬威,哪见过这阵势,顿时一个个吓破了胆,他们纷纷弃车逃遁,粮食全部被区队队员们缴获。
初战告捷,队员们非常振奋,他们迅速组织人力,把缴获的粮食运回村里,交还给当地的群众。之后,董馥庭和他的队伍又接连打了几个小胜仗,在群众心中逐渐树立了良好的形象和很高的威信。大伙儿的心里也冉起一盏明灯,看清了前进的方向。
随着根据地的日趋扩大,敌人越来越恐慌。他们妄图扑灭革命的火种,绞杀新生的根据地,于是,一场疯狂的反扑开始了。
1942年1月8日,天刚破晓,凛冽的寒风夹杂着一丝新年的温暖,但这温暖里分明躁动着一丝不安,而这丝不安,许多还在熟睡中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呯呯呯……”这不是新年的爆竹声,而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杀戮吆喝,广播。
这天,在一缕缕朝阳的映射下,张殿庄伪军突袭七里庙,枪杀、抓捕无辜群众……
残阳如血,阴风怒吼,无言的悲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为减少群众损失,董馥庭决定加强对敌斗争,他倡议各村联防,一村有警,各村支援,共同对付敌人。
“我提议,各村建立联防,大家握紧拳头打敌人,让联防线成为一道冲不破,打不垮的铜墙铁壁。”在群众会上,董馥庭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共同对付敌人。”一会儿,有群众响应。
“我同意,就按馥庭说的办。”又有人附和。
董馥庭的提议迅速得到周边各村的积极响应。王桥、杨屯、周桥等村首先成立了联防,接着,常庄、张显庄、陈贾庄、大阎庄、桑李庄、谭庄、王楼、小贾庄等村也相继成立联防。不久,在党的统一领导下,一条东西长30里、南北宽15里的鄄北抗日联防线成立了,各村民兵组成半脱产联防队。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强大力量,它来自共产党的领导,来自已经觉醒的充满力量和智慧的普通群众。敌人闻风胆寒,从此不敢再犯。
1943年5月,董馥庭由于过度操劳,一病不起。于是,组织安排他到比较僻静的村庄养病。董馥庭仅仅休息了一个多月,就回到了工作岗位。因为他知道,此时抗战正处于关键时期,他又怎能放下工作安心养病呢?在县武委会主任刘传朋主持的反“扫荡”会议上,董馥庭立下保证,要誓死保卫党组织。会后,他抓紧坚壁清野,存集公粮,做好反“扫荡”的各项准备工作。
三
金秋是收获的季节。
经历连年战乱,炮火袭扰,田地已十分贫瘠,玉米、高粱等庄稼显得十分削瘦,但它们仍然顽强地挺立着,仿佛在时刻准备着迎接战火的洗礼。
1943年10月12日拂晓,日伪军蓄谋已久的大“扫荡”开始了。
这次“扫荡”敌人出动了1万余人的兵力,对冀鲁豫边区,特别是黄河故道两岸展开了铁壁合围式的大“扫荡”。鄄北根据地是敌人这次“扫荡”的重点地区。
“不能给敌人留一粒粮食。”在他董馥庭积极号召和组织下,乡亲们坚壁清野,让前来“扫荡”的敌人一次次无功而返。
12日,董馥庭为掩护群众,与敌人周旋了一天,夜宿董庄。当晚,干部会议紧急召开,区委研究决定,由董馥庭带领联防队与敌人继续周旋,其他同志则分散到各村随同群众活动。
面对严峻的形势,面对生与死的抉择,年仅23岁的董馥庭义无反顾,他决定接受战火的洗礼,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党组织。
13日拂晓,联防队在董馥庭率领下沿黄河堤向西南行动,在殷庄发现敌人尾追,于是,联防队沿堤南下,且战且走。
“同志们,拖住敌人,让乡亲们安全转移。”董馥庭用喊声激励战士,并通过运动战的方式,消耗敌人的体力和精力,再伺机消灭敌人。
下午,联防队在解张村附近与敌骑兵一部遭遇。一场惨烈的战斗爆发了。
激战一直持续到傍晚,联防队毙敌数十人。随后,敌人的援兵赶来,联防队陷入重围之中。
战火硝烟,方显英雄本色。敌人发动一次次冲锋,都被联防队一次次打退,鲜血染红了向晚的夕阳,阵地上焦土堆积,狼烟四起;焦土的旁边,是一簇簇或红或黄的小野花,散发着缕缕清香。
30多人的联防队最后战至7人。
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董馥庭已抱定慷慨赴死之决心。在弹尽粮绝之时,董馥庭高声喊道:“同志们,祖国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上刺刀,拼了。”
“杀呀!”
一个又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硝烟中传来,在阵地上久久回荡。这群慷慨悲歌之士,鲁西南的英雄子弟,用最后的冲刺,用最后一声呐喊,向自己短暂的生命献礼。
在白刃格斗中,他们又杀死敌军10多人。但终因寡不敌众,联防队士兵全部壮烈牺牲,董馥庭牺牲时年仅23岁。青春,在那一刻化为永恒。
牺牲时,正如他的化名“一笑”,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是啊,短暂的生命能如此璀璨地绽放,英雄的鲜血能染红生死相依的疆土,他的确应该自豪,应该含笑九泉了!
1944年,鄄城抗日县政府在旧城召开万人大会,隆重表彰董馥庭的英雄事迹,并为其建立了纪念碑。碑身刻有“气壮山河”四个字,这既是对董馥庭舍生取义英雄壮举的最好褒奖,又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后来人继承烈士遗志,为民族解放、中华崛起乃至实现“中国梦”而努力奋斗!
责任编辑:钟思宇 最后更新:2019-03-30 15:3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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