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7 - 海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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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钱和营养不良使那本来就无法医治的疾病迅速恶化。没有多久,结核菌就窜到了她背部的脊椎骨里。炎症带来的剧痛使她痉挛着蜷成一
               团。不久她就发现自己脊骨的那一部分,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背部的骨架开始弓起,而颈部和腰椎部的骨头,则像是比他人少了一截似的使
               她无法再挺着胸部走路,抬起头来看人。
                  然而事态的发展似乎并没有停止的迹象。

                  山崎婆的丈夫刚死,她独生儿子的应征入伍书也接着来到,而且要去报道的部队又是日本海军陆战队所属的被称为“自杀别动队”的那个“神
               风”特攻队。
                  当山崎婆的儿子在坛之浦村民们的一片“天皇陛下万岁”的口号声中,告别母亲和新婚不久最近又刚刚怀孕了的妻子幸子时,山崎婆的病情
               又加快了恶化的速度。结核菌在山崎婆的体内肆无忌惮地行动着,所到之处无一幸免。不久,高烧就使她那本已经弯曲了的脊椎骨变得脆弱,
               使她任何想伸展一下胸脯或者挺直一下脊背的企图,都变得没有可能了。

                  接着传来的是他的儿子在冲绳保卫战中“献身”的消息以及她的媳妇平安无事地为她生下来个小孙女的喜讯。
                  一生一死。
                  生命的轮回流转以及它所带来的神秘感,并且多少带着某些哲学色彩的状况,在坛之浦当地的长者嘴里被说得头头是道。那些婉转动听的
               语言虽然不能完全解除隐藏在山崎婆内心深处的丧子剧痛,但是毕竟给了她一点安慰。无疑,抱在她媳妇怀里的孙女的笑脸以及天真烂漫的神
               态,至少也遏制了一些鼓噪在她身体内部的结核菌们的进攻速度。

                  然而好景不长。
                  战后才刚刚一年,山崎婆的媳妇幸子好不容易才从失去丈夫的悲伤中回到了现实,她那完美得如同天使一般的孙女才刚满一岁,一家人正
               渴望重新走向新生活之际,幸子却遭到了禽兽的强暴,她的宝贝孙女,也就此命丧黄泉。

                  呵,命运真是独具匠心!它在塑造苦命人的形象时,是绝不会吝啬使用它拥有的专门对付人类的十八般武艺!
                  山崎婆被彻底地击倒了。她整日整夜地发高烧,胸部开始积水,背部剧痛无比,结核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吞噬她身体的各个部
               位。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坛之浦警察署那些当地的“父母官”,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们想从山崎婆的嘴里听到关于她的媳妇幸子遭到强奸一案的说辞,实际上是一件因反美情绪引起,由山崎婆和她的媳妇一起编造的耸人
               听闻的故事。他们想以此欺骗舆论,混淆视听,讨好美国驻军,因而也可以解脱自己早日了结此案。
                  无疑,坛之浦警察署的警察们想给已经生命垂危的山崎婆以最后一击,从而彻底地解脱她的痛苦。

                  “你的媳妇呢?幸子她去哪里了?”
                  坛之浦警察署生活治安课的课长助理赤川一郎,把一连串的疑问扔到山崎婆面前。他语调严厉声音也有点发闷,望着山崎婆趴在桌上那半
               死不活的样子,他有点不耐烦。因为昨天下关市警署命令他们,必须在一两天内,给这起强奸案做一个初步的结论,以便向上级政府部门报
               告。为此赤川一郎带着刑警,在上午赶到山崎婆的家里,本想把她们婆媳俩一起带往警察署来的。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山崎婆的媳妇幸子没有在
               家,那一天早上山崎婆和她的媳妇一起出门了,可是后来却只有山崎婆一个人回来。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坛之浦这么一个豆腐干儿大的地方,你媳妇她能跑哪里去。她的娘家已经没人了,你是她活着的唯一的亲
               属,你说你今天早上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30来岁的赤川用严厉的口气追问着,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他面对的是一个在世之日已经屈指可数的老人。

                  然而山崎婆仍然没有吱声。她只是趴在桌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癫痫性的痉挛和无法言语的苦痛,全都聚集在她那布满皱纹、饱经风霜
               的脸上。
                  “山崎婆,不管怎么样,你得多为你媳妇着想呀!她还年轻,背着一个被别人强奸的恶名,你让她今后怎么活呀!还有你的孙女,她死得
               不明不白,就算是病死的,那也得有一个病因呀!我看,你还是把责任都揽了吧!你丈夫,你儿子,都死在了美国人手里,对美国人有恨也是
               可以谅解的。只要你承认你媳妇的这件事是你编造出来的,那一切也就过去了。我们再也不追查你孙女的死因,这事就算了结了,怎么样?如
               果你也同意,那就在这上面摁一个手印。”
                  赤川突然换了一个声调婉言地劝说起来。
                  看见山崎婆思索着好像是略有所动的样子,他干脆拿出那份早已拟好的供词,并试探着把它推到了山崎婆的跟前。他相信山崎婆最终会听
               从他的劝说,在上面画印的。
                  然而山崎婆还是没有吱声。

                  人生在走到最后关头的时候,必然会感到一种压在她身上的模糊不清的责任。当天国之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人类的各种信条,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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