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6 - 海狼

引子

对于生活在朝鲜半岛南端的人们来讲，1946年是个不幸的年头。
一年前日本投降，朝鲜独立，人们从战场回到故乡，寻找亲人，阖家团聚，重享天伦之乐，家业国业政通人和，百废待兴，百业待举。这
本是一个弃旧迎新，再鼓干劲，重新开始的一年，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年刚开始，南朝鲜的右翼组织就在汉城闹事，召开非常国民大会，举
行大规模游行，号召罢工罢市。那种紧迫状态使驻在南北朝鲜的美军和苏军加紧了行动。他们在2月6日成立了共同委员会，在汉城会谈如何分
割朝鲜半岛的问题。乘着这个机会，李承晚和金日成又抓紧时间，分别在汉城和平壤开设了自己的民主议政院和人民委员会，从那一刻开始就
积极地向着民族分裂和国土独立的方向行进。
紧接着便是意识形态的对立和对政治异己分子的排斥以及思想上的肃清运动。没过多久，美国驻南朝鲜军政当局公开上阵，血腥镇压朝鲜
民族解放运动，不惜实行“焦土化政策”。
没有止境，也没完没了，那一年的悲剧真是层出不穷！本来很多可以被理解的地方，在那时都绝无可能。猜忌、凶杀、强暴和掠夺代替了
一切，由此产生的不共戴天之仇和随之而来的惩罚，足以让人类体会到人生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那种令人恐惧的状态在那年5月达到了高峰。
因为那时正好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事件：一艘从中国辽宁葫芦岛码头出发，经釜山去日本福冈运送日本难民的红十字会客轮海和号，在
5月24日晚上离开釜山港进入釜山湾一带海面不久，突然遭到不明物体的攻击，发生强烈爆炸并迅速沉入海底，结果478人遇难，只有276名乘
客侥幸获救。
这起原因不明的悲惨事件在朝鲜半岛引起震动，电台、报纸、广播、杂志，所有舆论工具几乎都开足马力去宣传报道这个事件。案情经
过、悲剧结果、真相、原因、要点、论据、死亡者的人数确认、生存者的救护医疗等状况充斥各个版面，喧闹了足足有一个多月。
海和号事件的报道还没有结束，发生事件的那一带又出现了“鬼魂吃人”的故事。其中关于海狼袭击渔民的传说，在釜山那一带沿海居民中
更是被说得有鼻子有眼，如同真人真事一般。

他们说海和号事件后，那一带海面出现了一种叫作海狼的凶恶动物。
那个时候流传一些耸人听闻的谣言并不奇怪，只是这个谣言的出处无法寻找，来龙去脉也让人可疑。虽然动物学的研究在当时并不发达，
但是关于狼那样的动物，人们还是有常识的。
可不，谁见过大海里边的狼呢？
谁相信那天海一色、暮霭苍茫、大块大块的灰褐色云彩紧压着的海面，汹涌的波涛永无休止地滚动着的泽国尽头，会潜泳着长着四蹄、竖
着耳朵、瞪着贪婪的眼睛、吐着红红的舌头那原本应该是在深山荒野里肆虐撒野的嗜血性动物呢？
谁也没有这个眼福！即便在秋分时节，明月当空，海浪一泻千里、天宇一目了然的清冽夜空！
虽然天国深处是有几片薄云一直垂落到海面上，像雾霭似的把海面锁住，那种清凉晓色、透人心肺，令人寒栗的清光和它照耀下的寂寥空
虚，或许能让我们去想象海底世界存在着的那种撕裂人类肉体、吞噬人类灵魂的飞禽走兽，可是，这跟“海狼袭击渔民”那样已经形象化了的故
事，又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呢？
这或许正是悲惨的海和号事件带来的后遗症，使人那种本能的对于未知世界的恐惧在那一刹那间产生了骇人的臆想。

然而不管怎么说，不管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解释这只是一则耸人听闻的流言，一个《天方夜谭》中危言耸听的故事，可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
栖身釜山、巨济岛世代捕鱼为生的村民们，还是不相信那些或许是有着科学根据的观点。

他们说海和号事件玷污了那一带海面，那些受难者的鲜血唤醒了躺在海底的狼，使它们躁动着涌到海面，把渔民作为它们的攻击对象。那
样的事例自古就有，他们的祖先就曾经多次看到过那种动物在大海里咆哮怒吼的影子，而且每一次都是在海难事故发生以后不久的日子里。
我们千万不要认为这只是生活在当地渔村，游离于物质文明之外的村民们的妄语，一种流传在那一方海域的传说。因为那种让人心悸的故
事和有鼻子有眼的情节绝不是能杜撰出来的，况且从古至今，确实有很多人在那里遭到袭击，消失在无限凄凉的深渊里。
几天后，在1946年8月19日发行的朝鲜《东亚日报》上，有关海狼在大海袭击人，致多名渔民死亡的故事，作为正式的新闻消息，醒目地
在该报第三版的社会新闻版面上，被一名叫作崔正安的记者披露出来了。

这真是一个爆炸性新闻。它的力度绝不亚于那起死亡失踪四百多号人的海和号事件！由于这段新闻对于本书所要展开的故事有着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