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79 - 海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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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
他仰望夜空,那里青灰如墨,看不到任何孤鸟飞燕,可是低头凝思,那燕鸣般的啼声却仍然不绝于耳,让人感受到一种神奇而又无法去探
知的幽境。
周海龙愣住了,站在那里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而就在他抬头仰望育婴堂房顶上那高大的白色十字架时,这才发现那燕鸣般的啼哭
声就是来自育婴堂那酱红色大门的里。
“啊……老天爷!”
他惊叫一声,正想着再次去叩门时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修女站在那里,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快,快进去吧……是个女的……她生了个女孩。”
“女孩?她生了个女孩?是吗?她生了,生了!”周海龙大声叫道。然而就在他踏上台阶准备推门走向里屋时,已经换成一身白色长袍的朴
玉善嬷嬷走了出来。
“祝福您,现在您可以进去看您的妻子和女儿了。不过请您记住,您的妻子现在需要休息,她还必须在这里住下来。她的身体经不起现在
这样的寒流袭击。寒流过后,她还要住进医院检查、输液,以防感染而出现并发症。总之她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体质非常虚弱。”
朴玉善望着周海龙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并不知道周海龙能否听懂她讲的那些朝鲜话,但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产妇的身体状况如实地告诉
眼前这个男人。她必须对产妇的安全负责。
周海龙沉重地点了点头。朴玉善的话他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但是已经从她严肃和蔼而又不安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她所讲的事情的重要性。
周海龙走进里屋。他终于看见静静地躺在火炕上睁着眼睛,忍受着痛苦,平静而又微笑地望着他的刘思虹和躺在她的身边,吮着小手,眯
着小眼睛,长着一张粉红色小脸的犹如天使一般的女儿。
“啊,思虹,一朝未见,恍如隔世呀!”周海龙嚅动着嘴来到了病床边,他疼爱地望着刘思虹和她的女儿,禁不住热泪盈眶。
此刻刘思虹也好像受到了感染似的点了点头。他们四目相望,悲喜交加却又只能默默无语。显然,她脑部的神经系统以及由此造成的语言
功能和记忆功能上的障碍,并没有因为她的平安分娩而得到治愈。奇迹没有出现,但幸运还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周海龙抚摸着她的手,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后才把慈爱的目光移到她身边的已经熟睡的婴儿身上。那小天使正闭着双眼熟睡在襁褓里,而
呈现在她脸上的却是一种充满希望和赤忱的颜色。那种几乎可以与神灵相媲美的赤子的容颜,对于她的妈妈还有他周海龙,以及由他们三人组
成的家庭来说又会意味着什么呢?
周海龙凝视着母女俩,神思飞扬。他受到了感动也感觉到了困惑,因为他并不知道此刻他应该去做些什么。他不是婴儿的父亲,他还没有
结婚,是命运让他成了这个婴儿的监护人。这是多么奇特而又神圣的事情,可是他究竟怎样去做才能负担起这个责任呢?
周海龙思绪滚滚。望着襁褓中的婴儿,他突然觉得有必要马上在她的妈妈跟前给她取名字。思考一下后他立即来到窗前神龛边的桌上,拿
起放在那儿的纸和笔。那些纸和笔本来是为了给前来育婴堂的祈祷者,在圣母面前写祷告词或者忏悔录用的,可是现在它们却成了一个独身男
人写给他准备抚养的婴儿的神圣誓言最重要的工具。
周海龙拿起笔凝眉深思一下以后,颤抖着在纸上落下了“周雪燕”三个字,随后又在那三个字下面写下了另一行字,以表示他的决心。
思虹:我以我给您的女儿取名为“周雪燕”一事来表明,我将与你们母女俩同苦共甘,共度苦难的人生。
周海龙
1946年12月22日
周海龙放下了笔,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他把纸条递到躺在火炕上似乎什么都不明白的刘思虹面前。“思虹,我之所以给您的女儿取名
为雪燕,是因为我在你临产时听到并感觉到了来自雪夜天边孤燕的啼鸣声。那声音来自上天,她向我暗示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那就是雪燕
——您的女儿。她就是在那一刻呱呱落地来到苦难世界的。在此,我以给她取名为雪燕为证,来表达我对上天的敬意和对你们母女俩坚定不移
的爱情和决心。”
周海龙凝视着刘思虹,喃喃地说道,他知道刘思虹听不见他说的话也不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相信这一切就如天边的孤燕给他报信
一样,他的声音也一定会进入刘思虹心里去的。人世间的一切变化无常,或悲或喜、或生或死,它绝不是人力所能掌握的。他在海和号事件中
的死里逃生;在冰凉的海水中与她奇迹般地相遇,然后又双双获救;在暴风雪夜能够抱着她走进育婴堂平安地让她生下女儿,这一切的一切不
都在提示着某一种哲理吗?
在人生福患的背后始终有一只手,一只法力无边的手,如同天道运行般地操纵着我们的命运,却又始终隐藏着它的面孔,让我们成年累月
地诚惶诚恐,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揣摩到它的心思,顺着它的方向去行事。
可悲啊,但并不能完全如此。因为我们谁也无法预测人生。哪怕就是此刻。面对着刘思虹那张眉宇间充满苦痛,眼睛里却微微含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