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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朱诺见”



                  石井花子(Ishii  Hanako)长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在认识理查德·佐尔格的5年里,她从未见到她的男人这样消沉。6月末
               的一天晚上,花子走进他的书房(一间简朴而舒适的房间,窗户上暗红色的窗帘将房间与外界隔开),看到他躺在长沙发上一动不动,一只手
               搭在额头上。花子坐到他身边,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挂着泪水。佐尔格将头埋在花子的大腿上失控地哭起来。“你,你怎么哭了?”花子问道。
               她抱着他,轻拍他的背,不知道还能怎样安慰他。
                  花子身材娇小,看起来比她29岁的实际年龄要小很多。虽然算不上绝代佳人,但她却具有孩童般的无邪之美。就算浓妆艳抹,她也掩盖不
               住自己的天真气质。高大、蓝眼睛的佐尔格比她大15岁,但他历经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让两人的年龄差距更加明显。佐尔格为德国入侵苏联
               的消息而痛哭。
                  佐尔格在银座“金色莱茵”酒馆认识了在那里工作的花子。他们从1936年夏天开始就在一起了,但两人分开住。花子知道佐尔格很累,她觉
               得这种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累。佐尔格失控的这一天在花子的记忆中停留了很久。
                  佐尔格的双重身份让他精疲力尽。作为德国人,他为苏联提供情报的出发点越来越站不住脚。他全身心投入的共产主义理想本应跨越“微
               不足道的”国家界限,但随着他为苏联提供情报的深入,他越发觉得自己正是为这些他所鄙夷的界限区别所困。佐尔格相信的共产主义意识形
               态更接近于“共产国际”或理想的马克思主义,这在斯大林苏维埃化(或俄罗斯化)的莫斯科越来越显得格格不入。佐尔格几乎所有理想化、信
               奉列宁主义信条的密友都在过去几年遭到斯大林的清洗。他对东京的同事布兰科·德武凯利奇说,他确信如果被召回莫斯科,自己将有去无回。

                  佐尔格开始酗酒。花子常常在佐尔格的书房里一边读书,一边耐心等待她的爱人回来,佐尔格总是喝醉了很晚才回家。德国对苏联开火的
               这一天,德国使馆的一名工作人员看见佐尔格在帝国酒店里喝得醉醺醺的。佐尔格想要吸引法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及酒吧其他人的注意,但
               没有人对这个东拉西扯的醉鬼感兴趣。他用英语呼喊着,希特勒这个杂种违背了与斯大林的互不侵犯条约。这名德国使馆的工作人员很有同情
               心,他在楼上帮佐尔格订了间房间,并塞给他足够过夜的钱。佐尔格没被告发,这很走运。
                  纳粹入侵苏联后,正如佐尔格和尾崎秀实猜到的那样,日本将所有北进计划无限期推迟了,而将南方视为其战略重点。但一些观察家对此
               仍有怀疑,因为日本皇家决议中有个附加条件:“如果德苏战争带来的局势变化给日本帝国创造了有利条件,我们将动用武力解决北方问
               题……秘密为对苏战争做准备。”但这其实只是为陆军挽回颜面的条款,陆军对海军吹嘘与英美开战而感到不快。
                  为了与海军步调一致,也为了全面备战,7月7日陆军开始进行重大军事调动,准备在8月中旬将85万士兵和大量装备运往中国北方。日本
               陆军梦寐以求的局面是苏联将部队从远东调往欧洲前线,这样对日本的防备将减弱。陆军的新计划被称为“特别展示”,但单从其规模看,这更
               像是一种战前军事部署。尾崎后来回忆到,这一变化让他再次怀疑日本与苏联的战争还是要打。德国希望如此。当然斯大林一想到两面夹攻的
               前景就惊恐万分。随着德国长驱直入,快要接近莫斯科时,苏联方面迫切想要知道日本的计划。佐尔格和尾崎将会很忙碌。
                  由于陆军的最新政策,1938年3月从中国前线回到日本的大兵潮津在7月中旬又被派往中国增援,他现在已经35岁了。他听到的解释是,这
               次征兵只是临时性的(意思是即使已经服役多年回到老家的人也会再次入伍)。1937年夏,潮津第一次派往中国前,国家为他们举行了大型送
               别会,而这一次没有什么庆祝活动。一想到再次离开家他就感到万念俱灰,但他知道自己只能将店铺关门,与亲友道别,去军队报到。他倒希
               望自己体检不合格,但他出色地通过各项考核,很快在“满洲”开始第二次毫无道理的服役。

                  由于东京对印度支那中立提议没有作出回复,美国从8月1日开始对日本实施石油禁运。严格意义上讲,这还不能算是美国国会讨论的“完
               全”禁运,而是与日本的石油贸易将需要更加严格的许可限制,但日本还是能够购买不能用于飞机使用的低规格石油。像主管经济事务的助理
               国务卿迪恩·艾奇逊和财长小亨利·摩根索这样的鹰派人士充分利用许可程序的烦琐,国务院、财政部和司法部通过合作,确保了与日本的石油
               交易无法达成。7月底美国冻结日本财产时赫尔还在生病,他在9月初才完全了解到石油禁运的举措。
                  在日本与美国的危机陡然加剧之际,近卫文麿(mí)的缺点更加凸显。他有了更多不作为的借口,尤其在他感到走投无路时。他现在受到
               资深外交官有田八郎(Arita  Hachiro)的逼迫,有田曾在4个不同内阁担任外相,包括第一次近卫内阁。他8月1日致信说,近卫不应该在日本与
               美国谈判之际允许日军对印度支那南部的占领。有田很少对英美强国妥协,所以这是很严重的责备。
                  石油禁运开始后的8月3日,近卫答复有田说:

                  认为(占领)法属印度支那不会招致严重后果的想法是一个错误……(但除掉松冈洋右后的)新内阁组建时,(开往印度支那的)海军舰
               船已经抵达海南岛,这就好像是射出去的箭,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他说,他所能做的只有“祈求奇迹和天神干预”。
                  此时扭转日本的南进计划真的太迟了吗?从一般意义上讲,阻碍撤销战争决定(尤其是一场你要输的战争)的最大因素,就是为已经造成
               的伤亡和损失找个正当理由。例如,2006年6月美国参议院就是否从伊拉克撤军分歧严重,民主党认为,这场战争已给美国造成巨大损失。但
               共和党政府认为,任何形式的撤军都相当于承认失败,共和党强调,拥有“信念的勇气”继续战斗至关重要,这样“那2500多名阵亡将士的血才不
               会白流”。同样的逻辑在20世纪30年代末建议日本从中国撤军时也不绝于耳。
                  然而到8月初,从印度支那撤军仍然是可能的,因为进驻印度支那南部时没有发生流血冲突,与前一年占领印度支那北部不同,南部的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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