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7 - 日本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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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留待最后一刻才对华盛顿发出。

                  即使赫尔在珍珠港袭击开始前就收到这份最后文件,这仍然不会减弱日本发动袭击的震惊感(和非法性)。迟来的消息对罗斯福更有利,
               帮他让美国人团结一心,但罗斯福也表示,偷袭珍珠港并同时用外交作掩护的战略是日本最恶劣的行为。他在12月8日的国会演讲中漂亮地将
               这一信息传达给全国民众:

                  就在日本空军部队已经着手开始轰炸美国瓦湖岛之后的一小时,日本驻美国大使和同僚还向我们的国务卿提交了对美国最近致日方消息的
               正式答复。虽然复函声称继续现行外交谈判似已无用,但却并未包含有关战争或武装攻击的威胁或暗示。
                  珍珠港事件发生3天后,西波托马克公园里4棵最大最美丽的樱树被人故意砍倒。这些树曾经是美国和日本友谊的象征,两国之间“总有商
               谈余地”,现在这些树却成了美国强烈仇恨的对象。在“铭记珍珠港”口号的带动下,美国对日宣战,日本的战争贩子渴望打响这场战争,以便不
               要“浇灭士气”。

                  “格里普斯霍尔姆”号在里约热内卢装了更多被关押的日本人后,于1942年7月20日抵达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的港口洛伦索—马贵斯(马普
               托)。两天后,插有日本旭日旗的“浅间丸”号和“绿伯爵”号也在这一印度洋港口停靠。战争双方正是在这里进行了国民交换。来自北美和南美
               大陆的日本国民在这两艘日本派来的船上重新安顿下来。同盟国和轴心国阵营的国民之间没有直接接触。但在港口等待时,野村和来栖都看到
               对面格鲁大使那高大的身影。来栖立刻回想起1941年11月初他动身前往华盛顿前的晚上,他与格鲁会面的情形。现在他们彼此之间不可逾越的
               距离足以说明,和平早已远去。3人默默地向对方脱帽致敬。

                  1942年8月20日,载有日本国民的轮船回到来栖的家乡横滨。此时,日本在海上的优势正迅速下滑,均势局面开始被打破。6月4日至7日,
               大日本帝国海军打了一场近代历史上最惨痛的战争——中途岛战役。当年策划珍珠港袭击的这个人再次制定中途岛战略,希望永久将美国赶出
               太平洋。结果日本惨败,失去了8艘航母中的4艘,以及300多名优秀飞行员。此时,日本的军事密码已经被美国破解(而在珍珠港袭击时,只
               有外交密码被破解)。日本海军从辉煌的顶峰上跌下来只用了6个月。
                  大多数日本人还不知道这一切。搭载海外国民的轮船回到日本时,珍珠港的余热仍未散尽。野村和来栖参加了一系列庆功会,包括宫廷御
               宴以及与首相共进午餐。似乎日本政府急切想要补偿在外交危机中受尽折磨的日本最高代表,他们成为了美国的公敌。他们被关押期间也是仇
               恨的目标,有人涂鸦说:“谁是来栖,我要拧断他的脖子!”回到日本后,这些遭受欺凌的人突然之间被抬高到国民英雄的地位。
                  来栖喜欢将外交比作在沙滩上画画,无论外交官能达成多少协议和盟约,政府政策一旦改变,所有这些都会被水冲走。他的儿子来栖良决
               定学习工程,而不是走他父亲的老路,他说:“我想为国家繁荣作出更加实际的贡献,留下一些持续时间更久的东西,即使只留下一座桥
               梁。”来栖良并没有机会建造一座桥,1945年2月,这位生于芝加哥、日美混血的试飞员在他父亲无力阻止的战争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曾驾驶“神风”飞机、在布鲁塞尔受到过来栖欢迎的两位潇洒的飞行员也在战争中阵亡了。年轻一些的饭沼正明(Iinuma Masaaki)在珍珠港
               事件发生不久后死于金边(他在飞机跑道上行走时被卷入运动中的螺旋桨,所以有人怀疑他是自杀)。不到两年后,他的飞行搭档冢越贤尔
               (Tsukagoshi   Kenji)在执行一次任务时失踪了。1944年10月,日军“神风特攻队”在菲律宾的莱特首次出击,指挥他们的正是珍珠港策划人之
               一,海军少将大西泷治郎。“神风”飞机自杀式袭击的恶名很快淹没了这两位飞行员曾经创造的成就。
                  小提琴家诹访根自子(Suwa  Nejiko)是来栖家的挚友,在德国占领下的巴黎,她决定跟着她的俄国导师伯里斯·卡曼斯基继续学习。她是
               一位天才少女,常常前往德国,与汉斯·克纳佩兹布什以及柏林爱乐乐团一起演奏。1943年2月,约瑟夫·戈培尔赠给她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制作的
               小提琴。后来她被进入欧洲的美军逮捕,关押在美国,最终在1945年12月回到日本,此时日本已是一片废墟。
                  然而,来栖和野村1942年夏天回到日本时,东京虽然形势困难但仍能维持。两位外交官被迫参加了各种欢迎仪式。有一次,裕仁对日本的
               处境没有表露任何感受,他只是称赞了他们的敬业精神。高松宫宣仁亲王则更加直率,他对来栖说,很遗憾外交没能占据上风,最后不得不开
               战了。
                  在与首相的午餐会上,东条谈到日本政府以及他本人在1941年11月末最终决定开战前的种种顾虑。毫不意外的是,他说政府是被迫选择战
               争路线的,因为美国从未停止欺压日本。他说,对日本来说,战争从来都不是首要选项。他还表示,如果罗斯福对天皇的来信早3天到,战争
               或许就能避免(罗斯福的和平信件于日本时间12月7日晚抵达格鲁大使手中,但参谋本部扣押这一信件长达10小时,故意破坏任何最后一刻的
               努力。裕仁在珍珠港袭击前半小时才读到这封信。实际上,来栖11月26日就提议罗斯福和裕仁天皇交换和平信件,但他当时没能让东乡和木户
               相信此举的价值)。
                  虽然东条将战争原因自我解读为美国的强硬,但日本政府的内在根本问题在整个1941年一直存在:最高领导人尽管偶尔表示反对,但他们
               还是没有足够的意念、欲望或勇气来阻挡战争洪流。
                  尤其对军方诸位总长和次长来说,他们呼吁备战比阻止战争更容易。其他人在战争与和平之间犹豫不决,摇摆不定,也不敢明确对战争说
               不,而作强硬表态则让军方领导人充满力量和勇气。联络会议和御前会议让每个领导人觉得,他们不担负个人责任。

                  从1941年4月至12月,日本领导层作出了一系列决定,但许多决定一开始并不是要走战争道路。而随着每一步深入,留有的余地越来越
               少,但这场与西方无法打赢的战争绝非不可避免。尽管可能会丧失明治时代以来取得的所有成就,但日本领导人最终还是走上了毁灭与自我毁
               灭的道路,他们的目标是让日本在短期内的生存和自我维持的机会最大化,并长期建立一个由日本统治的亚洲。日本的短期和长期目标都没有
               实现,因为这样的计划并不现实。日本对待战争的心态就像赌徒,他们喜欢一开始占据优势的满足感,打算赢了钱就跑,只是在这场游戏里,
               逃跑从来都不是一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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