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 - 《近代史研究》2022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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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第 4 期

                   化”则更多体现的是出自中国社会内部的“渐变”,一种在传统中的“自身之变”。 中国近代历史
                   的走向,应是近代突变与近世渐变双重因素作用的结果,而越是近代早期,内在渐变的影响和制
                   导作用则愈加明显。          ①
                       因此,追寻中国近代历史,建构近代史话语体系,必须仔细重建鸦片战争之后“近代化”与明清
                   以来“近世化”之间的内在关联。 既要关注“近代之变”的巨大作用,也不能忽略更长时段的“近世
                   之变”的持续影响。 换言之,西方影响并非导致中国近代变局的唯一因素,许多从西方或日本引入
                   的词语和概念,如果脱离了明清以来“近世化”渐变过程的制导,我们便很难理解其起源及真实的
                   内涵。 譬如,“经济”“实业” “实学” “实务” “商务” “通商” “重商” “富强” “利权” “财务” “财富”
                   “资本”“民主”“民生”“自治”“权利”“格致”“科学”“物质”“博物”“制造”等概念,其内涵和外延
                   均深受明清经世实学思想的影响,是士大夫经世事业在近代的延伸与扩展。 清末民初的知识分子
                   在选择和创制这些词语、概念时,并不是任意的,而是受制于其内在的儒学价值观,其源头又可上溯
                   到明末清初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启蒙思想。
                       二、 空间维度上的“天下”“万国”与“世界”
                       “近世”“近代”一旦与“化”相挂钩,便摆脱了单纯“朝”和“代”的时间局限,于历史时间之外
                   同时具备了历史空间意涵。 1901 年,梁启超曾借用西方史学分期方法,将中国历史划分为三个
                   大的时期:“第一上世史,自黄帝以迄秦之一统。 是为中国之中国”;“第二中世史,自秦一统后至
                   清代乾隆之末年。 是为亚洲之中国”;“ 第三近世史,自乾隆末年以至于今日。 是为世界之中
                   国”。 ②  此说最重要的意义便在于打破了王朝更迭的传统史观,从中国与世界的关系重新界定中国
                   历史。
                       考虑到梁启超当时所言的“ 近世” ,实为“ 近代” ,因此,他所指出的这种时空结合意义上
                   的历史“ 中国” 的区分,揭示的乃是古代中国与近代中国“ 天下” 观念的差异。 在古代中国( 包
                   括近世) ,一般人心目中只有“ 天下” 的观念,而没有“ 世界” 的概念。 茫茫宇内,中国既是大地
                   的中心,又是“ 天下” 的共主。 中国不仅通过“ 华夷之辨” “ 用夏变夷” 确立了华夏与周边少数
                   民族的关系,而且通过“ 朝贡贸易” 体系确立了与亚洲周边国家的关系。 即便是在已进入“ 近
                   世” 的明代中期至乾隆朝,虽已有少数西洋人( 如葡萄牙人) 东来,但就整体而言,中国人的
                   “ 天下” 视野仍局限于“ 中国” 自身及周边的亚洲属国,只有到了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才被迫纳
                   入一个更大的世界秩序之中,开始了从“ 天下” 到“ 万国” 乃至“ 世界” 的转变,成为“ 世界之
                   中国” 。
                       正如许多论者业已指出的那样,晚清从“天下” 观到“万国” 观的转变,首先体现在世界空间
                   意识的改变。 通过传教士输入的西学及林则徐、魏源、徐继                                等人编写的地理图书,人们才逐渐
                   具有了“地球”的概念,知道中国并非大地的中心,而只是无数国家之中的一国,“盖今之天下,乃
                   地球合一之天下”。         ③  其次,“国际秩序” 的概念逐渐取代了“ 华夷秩序” 概念。 正是在派遣驻外
                   使节,出洋经商、留学,以及参与世界博览会(时称“万国赛会”) 的过程中,中国方逐步明晰由主
                   权国家构成的近代“国际秩序”,以及中外交涉( 邦交) 的基本规则。 中国不仅只是国际大家庭
                   中的一员,而且在弱肉强食的“殖民—帝国”体系中,还是处于弱势的一方,那种自诩为“ 华夏中


                      ①   有关刘广京、余英时等对近世“渐变”的论述,参见马敏《“放宽中国近代史的视野”———评介〈近世中国之传统与蜕变〉》,
                   《历史研究》1999 年第 5 期。
                      ②   梁启超:《中国史叙论》,汤志钧、汤仁泽编:《梁启超全集》第二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8 年版,第 319—320 页。
                      ③   王韬:《弢园尺牍续钞》,中国史学会主编:《洋务运动》(一),上海人民出版社 1961 年版,第 51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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