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7 - 鼠疫围城
P. 17
1939年6月19日、23、24日更猛烈的空袭来到常德。“我躲在路旁的篱笆里,看到炸弹在常德的主要商业中心爆炸了。燃烧弹和烈性炸药纷
纷投掷而下,常德城瞬即变成了一片火海。当时正吹着猛烈的南风,而且因为这片区域的消防员——数量太少——形势变得无法掌控。炸弹投
掷的时间大约是下午6:45,而火势一直持续到次日中午。人们迅速挖了一条穿越常德主干道的防火带,长约1.6公里,宽从180米到360米不
等。死亡人数达约200人,另有的60人受伤……上个星期,常德又再次受到火的洗礼,这次死亡数量更多,当然房屋也损毁严重。23日,一大
群飞机,没有人知道确切数目,但是我想有27架——再次造访常德。”时任美国长老会教长的巴天民在他的日记里写道。 [4]
对于空袭,常德是一个无处可躲的城市。这个城市到处被水环绕,没办法挖防空洞,一挖,地下水就会冒上来,空袭来时,人们只有往乡
下跑,或者躲在树下,于是现在80岁以上的老人嘴里有一个词,叫做“跑日本”。
跑日本时家家都准备一个“警报袋”,张礼忠老人说那是一种用蓝、灰、黑色布料做成的简易布袋,每家都备几个,放好钱财、衣服、食
物、必需品在里面,警报一响,背起就跑。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常德遭轰炸时的情景。警报一般拉两次。首先黑山嘴的观察所发现敌机后,会拉响长短相间的警报,这是“空袭警
报”;接下来在德山乡的观察所发现敌机后,会拉响连续短促的“紧急警报”。老人和孩子基本上听到“空袭警报”就开始往城外跑,年轻人和男人
们多是听到“紧急警报”响起后才往城外跑。有时候遇到下雨天等天气不好的时候,观察所没能发现敌机入侵,等飞机接近了才直接拉响紧急警
报,想出城也来不及了。”生于1927年的李光中说。
“1939年端午节后的初七初八,日军飞机分6批来轰炸,还丢了燃烧弹。初七这天,我父母抱着半岁的五弟国成和徒弟2人一起去天主教堂
防空洞躲警报,洞里人已满,只好躲到一小砖房内。一颗炸弹正中防空洞,洞内200多人全部遇难。”张礼忠说,1941年秋,他和父亲一起跑警
报,“一颗炸弹飞到“长沙毛笔店”爆炸了,老板和家人全被炸死。我亲眼看到毛笔店老板的头被炸弹削去了半边。我的左小脚也被弹片炸伤,血
流不止。我几乎吓破了胆,拔腿就跑,跑出后门,冲到街上,一边哭一边跑,一直跑到城门外7~8里地的姻缘桥,见到祖母母亲等人,又大哭
一场。”
“下午警报解除回城后,看到墙上粘有人血人肉,电线上挂着人的五脏、手、脚残片,街上到处是残缺的尸体,防空洞内外死了不少人,
可怕极了。我腿上的伤口在乡下搞了一些烟丝包扎,后来感染化脓,双腿都烂了,臭不可闻,直到1950年才好。”1933年出生的张礼忠,当时
只是个8、9岁的孩子,留在他记忆中的来自空中的袭击,是炸弹、机枪扫射和燃烧弹。
但这一次完全和以往不同。
大雾天一大早,一架飞机独自飞临常德,它飞得很低,低到离地面只有20多米,它从西边进入城市,沿着繁华的法院街、关庙街、鸡鹅
巷、到东门外五铺街、水庙街,然后又折回,在中心区低空盘旋了三周,扔下些什么东西,就飞走了。
在常德的文美莉牧师“这天早上正坐在一辆重型水运驳船的露天甲板上,她最近从桃源带了一位患有伤寒的小女孩到长老会医院进行诊
治,不料小女孩医治无效而亡。这天,文牧师正等待着乘坐快艇回桃源。她和同伴循着声音往上空看去,能清楚地看见两个人,身着白色服
装,坐在飞机的驾驶舱里。这架飞机在东门附近贫民区盘旋,之后,扔下了什么东西就飞走了。这显得非常之神秘。”
居住在常德城内五铺街的杨志惠和母亲、弟弟没来得及跑,母亲听到飞机响,二话不说拉一张桌子到房中,又抱几床棉被铺在桌上,三人
躲在桌子下面。“不久,听见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飞机声,在空中盘旋。接着听见的是飞机尖利的俯冲啸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在屋上、街
道上。这时,母亲面色沉重而紧张,不说一句话。”
“飞机去后,我们看到在五舖街一带的大街小巷乃屋顶上到处是谷、高粱、麦粒、破布、烂巾等东西。” [5]
“当时是秋天,阴历九月十六日,日照时间短,六点半钟后天才亮,因此正大街上投下的物品天亮后才被清道夫随同垃圾扫走了大部分,
小巷子遗留最多,时间最长,清道夫摇铃铛收每家的垃圾,大家都围着这些东西看,猜测日机扔下的是什么东西,议论纷纷”。张礼忠老人
说。
一位充满好奇心的男子很有头脑,他在这些东西被清扫完之前,留了满满一簸箕,并把这些东西带到教会医院。
“我们用无菌生理盐水洗涤这些谷子,用离心沉淀,取其沉渣作涂片染色,在显微镜下(油镜头)发现有许多杂菌,其中亦有少数两极染
色较深的革兰氏阴性杆菌,类似鼠疫细菌”。1972年谭学华在劳改农场写道。
当时的送检物里,并没有跳蚤。为了排除敌人“使用精神恐怖战术”谭学华决定进行细菌培养。
但是,当时条件有限,很难找到培养细菌的培养基,谭学华和技师汪正宇从住院的肝硬化病人腹中抽取了30CC腹水,在无菌的状态下分别
装入3个试管,在2个试管中装入收集来的粮食,在另一个里装入粮店里粮食,经过24小时的培养,再做涂片观察。
24小时后,三个试管从外观上看有明显不同,粮店粮食的试管很清,收集来的粮食很浊。“取此种浊液再做涂片,在显微镜下发现多数革
兰氏阴性两极着色之杆菌,及用测微器测量大小,平均为1.5×0.5兆分……因此我们的疑虑更深”。汪正宇技师回忆当年的情景。 [6]
“日军飞机撒下的粮食里有类似鼠疫细菌的存在,而粮店取来的粮食对照,则无此等细菌发现。”谭学华1972年回忆。
为了进一步确定其致病力,在没有试验用小豚鼠的情况下,“故只好以现有白兔两头,供作实验。虽知其对于鼠疫不易感染,然姑一试
之”。于是,一头注射了浊液,一头注射了清液。
第二天上午,由市防空指挥部出面召开警察局、卫生院、县政府等人员的座谈会上,谭学华提出此次空投极为可疑,鉴于曾经有日军在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