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6 - 鼠疫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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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华的奶奶,陈梅姑,19号死亡;第三批死亡的是李佑生的次子李新陔,和李耀金的妻子朱菊英、李耀金次子李宗桃,他们都是侍奉丈夫、
               父亲的病而死在家中的,他们都为病人擦拭过咳出来的血痰,怎么可以逃过肺鼠疫的传染?21号这天最惨,死了5个人,上午9、10点钟是李宏
               华爷爷的第三个儿子16岁的李惠陔,响午刚过是爷爷的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李春香,她是听说父母病了赶回家看望的(18号得病,20号送回夫家
               第八保谢家湾,死在夫家)。下午6点是李耀金的末子李元成、李耀金50多岁的姐姐李月英和74岁的姑母李玉姑。死亡一直持续到30号,一圈
               圈地向外围扩散:李家的隔壁邻居、回家探父母的出嫁的女儿、前来探视的亲戚,参加葬礼的亲朋。
                  平静的乡村姻亲联系网,因为一家之主李佑生的死亡而联动起来,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吊孝,嫁出去的女儿女婿都回来了,一大家子亲戚邻
               居们都聚在一起,传染变得快捷方便,更何况后来证实,李佑生带回来的是肺鼠疫——人间鼠疫,人和人通过接触、呼吸、飞沬传染。死者除
               李佑生之外,家庭内部传染死亡3人,如李佑生传给妻子儿子;参加护理的死亡了5人,如照顾生病的父母、丈夫等;前来探病的亲戚死亡5
               人,如李佑生的外嫁的女儿谢李氏,前来探父亲,带病回家,又传染至婆婆死亡。邻居向国恒家2人,也是因为前来探视帮忙。
                  鼠疫从一个中心暴发,然后随着姻亲的血脉线索向四方扩散,血亲越近的人感染的可能性越高,这种传播方式对于中国以宗族而联系在一
               起的社会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从10号李佑生死到30号,李家本家、姻亲和邻居向国恒家一共死亡16人。这个名单记载于容启荣的报告书。但报告书里少了一个人,就是
               来自临澧县王化乡的道士。

                  这个在方圆几百里内都很有名道士,在李家做法事捉鬼做到一半时,突然一阵风将祭坛上的灯齐刷刷地全部灭掉,道士被此情景吓呆,扔
               下祭坛逃走,回到家中,不几天也死了,他至死都认为遇到了魔力强大鬼怪,自己反被妖捉了。
                  现在从常德到桃源县马鬃岭李家湾非常方便,我从城里的长途汽车站,坐中巴车,11块钱,一个多小时就了马鬃岭,再步行4里,就到李
               家湾。这一天,李宏华老人远远地迎出了4里地等我。为了不让我们走路,他还租了一辆车。李宏华的妻子说,这两天他一直病在床上,听说
               我们要来,就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
                  李家原来有5个人参与细菌战诉讼成为原告,弟弟李安谷、李安江都去世了,堂兄弟李安清和姑姑李玉仙,他们都去世了,5个幸存者只剩
               下了李宏华一个。
                  李宏华当年也得了鼠疫。和他一起发病的还有九个人。鼠疫在这里的命中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李宏华的姑姑——李佑生最小的女儿李玉仙2013年去世,活到95岁。她留下了一段口述,讲述了她们十个人生里逃生的经过:“我母亲死
               后的第二天,灵柩也没有出,我已哭得再没有泪水流了,我自己也病倒了,人事不醒。我丈夫陈海燕(于1962年病故)怕我死在娘屋里,一肩把
               我背了回去,我丈夫把我这个“死人”作活人诊,请来了老中医杨春柏,他来我们家后,将冰糖、甘草、雄黄、石灰、山茶熬成药水,先给我灌
               了两碗。他见仍不见效,便用一根竹竿往我鼻子里吹这种药水。倒也怪,到第三天,我真的苏醒过来了。又过了几天,便可以坐起来吃饭了,
               此后,我那奄奄一息的丈夫陈海燕(他后我10天发病)及我二哥李松陔等10人,都是杨春柏用这种往鼻子里吹药液的土方子治好的。后来,我
               们都叫杨春柏为活神仙”。
                  当年的马鬃岭属于地广人稀的乡村,李家湾也只有10来户人家。李家湾的死人被当地的保甲长发现,报告了县里,县里再报告到常德,25
               日24名防疫队员和一个排的士兵来到李家湾,发现李家已经没有人收尸了,防疫人员连忙掩埋尸体,封闭病家,就近建立隔离留观所。
                  民国政府的防疫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卫生署防疫处处长容启荣、湖南省卫生处处长张维和和第六战区长官部卫生处处长陈立楷等随
               后前往陬市及桃源县督导防治,伯力士和防疫队到达李家湾,建立了隔离所,抢救患病的人,切断了李家湾和外界的一切联系,3个月内不准
               任何人出入,莫林乡一个不漏地进行疫苗注射。此时民众看到了疫病凶猛,均能比较合作地接受注射了。
                  李家经鼠疫沉重打击,从此人丁稀落,伯父死了,没有子嗣,李宏华被过继了过去,叔叔李惠阶,当时没有结婚,在咽气前,把李宏华的
               弟弟李安谷过继给了他。“我们是一个农耕之家,母亲织布,我白天看牛,晚上帮母亲踩纺车,一天下来母亲能纺2斤棉花。父亲种地,租人家
               的田。家里出事后,我们穷到没饭吃,办丧事欠的帐只能卖地还,仍无法偿的,李家大屋被人围住,强行将大梁拆去抵债”,李宏华说。


                                                      乌鸦症肆虐的乡村

                  李佑生翻墙逃疫造成桃源莫林乡肺鼠疫暴烈流行,只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鼠疫是很难防住的,相对民国政府脆弱的且被战火摧残得支离破
               碎的防疫网,恶疫随时随地可以找到外逃的空隙。实际上恶疫的确是在向四面八方传播,常德城近百公里范围之内,所有乡镇几乎没有一个幸
               免。而乡村基本上是防疫的空白区,一些地方的鼠疫流行,或者根本搞不清楚疫病的传播渠道,或者就根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鼠疫,老百姓把
               这种病称为“乌鸦症”、或者“乌鸦瘟”,不知道是鼠疫。鼠疫在一个地方攻城略地形成传染之后,又以此为中心再向周边扩散,于是又一个新的
               传染源就此形成。

                  从民国政府留下的防疫工作档案中,看不出当年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并积极进行了防治,防疫工作的重点是放在县城、城镇和少数重点集中
               爆发的区域。鼠疫发生50多年后,常德细菌战调查委会的老人们一个个县,一个个乡镇,一个个村地走访,大至到摸清了当年的鼠疫流行路
               线。在他们手绘的一张常德鼠疫流行图上,从中心城常德,鼠疫向四面八方迸射出去,常德周边5公里范围内的乡镇无处不染疫。然后新的染
               点又形成了新的放射点,再向更远的地方迸射。中心城市、次中心城市、乡镇——有水陆码头、人流物流较多的繁华的地方,再从这些地方向
               较大的村和聚焦点传播。
                  如一个蜘蛛结的一张大网,大网的四周边,有次等大的蜘蛛继续结网。并不是越远的地方网结得越小,有时会反其道而行,越僻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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