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0 - 鼠疫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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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叫熊绍武8岁,小的叫熊绍平5岁。我是父母的么儿,时年13岁,当时家里有3亩地,又租别人8亩种,每年收成不错,家境富裕,所以能
供我在石公桥小学寄宿读书,在学校吃住,不是假日不回家,当时我读到了六年级。
当年10月,大哥每天驾船去砍柴,中午在石公桥上岸吃碗面,有一天他听说鱼行丁长发家正在死人,成了镇上轰动性事件,大家都去
看,他便也去看了一眼。大哥砍柴禾砍到第四、五天的时候,就病倒了,头痛高烧:后来又四肢抽搐,那病厉害得很,不到天亮他就惨死
了,第二天,我得到大哥暴死的消息,从学校赶回家中,看到大哥尸体皮肤乌黑,而我的父母亲和大嫂哭得一会便昏死过去一次。
大哥死后,在村里乡亲们帮助下,埋葬在熊家桥村的坟地里,他的坟今天还在。就在我大哥丧事刚办完毕,谁知第二场悲剧又发生
了:我大哥的5岁的小儿子熊绍平病倒了,接着我大哥的大儿子8岁的熊绍武也病倒了,病情与我大哥模一样:高烧、头痛、抽搐,两三天
内二人相继死亡。这还没完,接下来我的二哥又以同样的症状发病了,3天后死亡。
就这样,我家在10天内被鼠疫夺去4名亲人的生命,还专挑我家的壮年人,大哥二哥整天种稻田,身体多好啊,还有两个侄儿,正是成
长的少年,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家就像天塌了一样,我的父母失去了两个儿子两个孙子,我的大嫂失去了丈夫和一对孩子,此后,大嫂
被迫改嫁另找归宿。
我二哥死了之后,我父母眼看着我们家只剩我这根独苗了,深怕我也抽搐暴死,绝了后代,断了祖宗的烟火,便督促我赶快回学校
去。其实他们不知道,正是石公桥镇流行的鼠疫,让我大哥得病,并把病菌带回家的,而我大哥只是去看了那么一眼。
我回学校不久就发病了,头痛、发烧,身上觉得很不舒服,食欲严重减退,吃东西乏味,但还没有发展到我两个哥哥那样四肢抽搐的
程度。学校的走读生大都回家了,我们班上的另外几个寄宿生也开始发病,我们班的班主任丁介南老师就把我们送到了设在镇上的简易医
院,这是常德城里的医疗防治队设立的,专门收治鼠疫患者。医院设在乡公所旁边的一个天主教堂里,医生给我抽血,一个外国医生来给
我作的检查,查完了之后说病情还不算严重,治疗还来得及。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医生叫伯力士,是个外国来的鼠疫研究专家。我们几个
患病的学生被医疗队隔离在学校的一间学生宿舍里,每天给我们打两次针,每天发药丸,每日服三次,接连打了7天打针后,我的病便开始
好了。此时学校也全校停课了,学校直到第二年初才重新开学,开学一看班里少了不少人,那些走读的孩子得了病回到家里没有送到防治
医院来治,很多都死了。和我当时―同在学校被隔离治疗的同学中还有一个女同学现在还在世,住在常德城里,她可以作证。
现在回想起来,我算是不幸者中的万幸者。令我终身痛恨的不是鼠疫这种病菌,而是撒播这种病菌的日本军国主义者。我们一家人死
了4口不说,帮我家办丧事的人也被传染而死。村里不像石公桥,有防疫队,只知道死人却毫无办法,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我是参加细
菌战调查后,才知道当时全村120多户人家,有73户染疫死亡了人。”
“死人之惨,真是无法言表”
曾晓白 1940年10月11日出生,今年75岁,世居常德市周家店镇柳溪湾6组。
曾晓白在乡间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在周家店镇柳溪湾、他的家乡的瓦垱中学教了一辈子的书,直到退休,他自己是初师毕业。曾老师教
初中孩子的语文和政治35年,但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向他的学生教过日军在中国、在他的家乡使用细菌战的内容,因为教材里没有写,他没
有机会教。直到2000年,经日本和平人士发动开展细菌战受害调查、中国受害者赴日诉日本政府等一系列事件,才推动本地的乡土教材里写进
了细菌战,那是一种高考不会考的辅助性历史教材,曾老师才结合自己的受害经历给学生们讲这段历史,但此时他已经退休了。
“1942年,周士乡向家榨房的向资行家发生了鼠疫,他的儿子向道华,女儿向兰英,孙女向淑兰三人染上鼠疫后仅两天就相继而亡,
此后,便迅速蔓延流行到附近村寨的许多农户,我母亲的姑母胡友姑、舅奶熊再姑、表弟蔡坤生祖孙三人染上了鼠疫,不到五天时间就被
中毒身亡:那时,我刚刚两岁,还没有懂事,我母亲23岁,还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当时母亲带着我回周家店集镇的外婆家里,外婆家得
知亲戚家发生了人瘟死了人,于是我外祖父母和母亲带着我前去吊唁。突然间,我母亲和我身体都感到不舒服,头疼、时冷时热,当时把
全家人都急坏了,我祖父曾贵白急中生智,说在石公桥有医院,听说是外国医生能治这个病,于是当机立断,叫人把我和母亲送往石公桥
医院,经伯力士医生检查是鼠疫感染,便连忙打针吃药,才转危为安。
我和我母亲都活了下来,真是太幸运了。我们柳溪湾这个小小的村子,当时只有489人,短短20天,就死了158人。我当时小,不懂
事,后来参与调查才知道有多惨。村里的曾广达,是一个武学教头,在家里办了个武学馆,学生有来自石公桥、镇德桥、大龙站的20多个
人。曾广达作为教头天天舞枪弄棒,身体是全村里最强的,可是鼠疫偏偏发生在他家。先是他的儿子曾绍生,两天之后是他老婆,再接着
是他,只得病一天,就死了。就这样,人传人,户传户,村传村,只有十多天,就死了31人,年纪最大的曾广茂,70岁,最小的曾妹芝看
只有2岁。不仅人死,猪、牛、狗也死。死人之快,死人之惨,真是无法言表,真正是一场空前之浩劫哪!”
“感谢伯力士医生再生之恩”
陈国建 1931年3月出生,今年84岁。世居石公桥镇周士乡瓦屋垱下陈家。
陈建国和他的妻子76岁的王凤兰,都是教师。陈建国解放前高中肄业,49年一解放就教书,后来在周士乡瓦屋垱中学当校长,一共教了41
年书,妻子王凤兰中师毕业,在乡村小学里教了31年书,当了31年的校长。两个人退休后除了调查自己乡里细菌战受害情况外,就是写诗。石
公桥周家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中华诗词之乡”,还有一本农民诗刊。陈建国和妻子平日里互相写诗唱和,或者为了一朵盛开的花,或者为了生
活中的一些情景感发,有的也发表在那本农民诗刊上,诗让两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人的生活有一些特别的情趣。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写诗,他们
回答:这里是屈原的家乡啊,屈原投的汩罗江离这里不远!
“1942年10月石公桥流行鼠疫时,我11岁。在石公桥高小读6年级,是寄宿生。石公桥一条街鼠疫先发生在北街,我们学校在南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