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 - 《近代史研究》2020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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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恭忠 / Society 与“社会"的早期相遇:一项概念史的考察

                 讲座教授。①这样,从古汉语借用过来的日语“社会”(Shakai) 一词,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基石性概
                 念,嵌入了一套从西方传来、而且逐渐变得体制化的近代政治和社会理论话语之中,向人们提示着
                 时代变革的方向。20世纪初,日本文部省制定的学校德育科目,将国民道德划分不同的层次:“对
                 于自己、对于家族、对于社会、对于国家、对于人类、对于万有。”②在这种层次分明的道德结构中,作
                 为抽象的“近代性”的标志性术语之一,“社会”的正面意义不言而喻。
                     中国的改革派精英也对西方的society颇为关注。首任驻英使节郭嵩秦于1877年初抵达英国
                 以后,对英国的society和association产生了深刻印象,其日记中留下了不少关于这两个英文单词的
                 中文音译词,并且具体解释说:“凡会皆名苏赛意地”,“苏赛意地者,会也,英国凡学皆有会”;“苏士
                 尔申,译言会也”。通过各种各样的“会”,郭嵩P看到了“英国学艺、经纪之盛”。③不过,郭嵩P对
                 society的认知仍然停留在结社实体的现象层面%而且,根据钟叔河的研究,郭嵩P的日记文字传回
                 中国以后,遭到统治集团几乎众口一词的非议和封杀,没能产生实际影响。④
                     中国知识人如同日本人那样直接沟通东西方知识体系,从学理层面开展对于society概念的自
                 觉探讨,则是等到20多年以后。比如严复,也直接从斯宾塞的英文著作入手,将其理论作品翻译成
                 中文出版。然而到了那个时候,中国人学习仿效的主要对象已经从欧洲变成了日本。经过日本人
                 翻译的欧洲政治思想和社会理论,包括society概念在内,成为中国人新知识的重要来源。在此情
                 况下,严复经过深思熟虑选定用来对译society概念的“群”虽然一度风行,但其使用频度不久即被
                 从日语传入的新式“社会”一词超过。关于具体的翻译和传播过程,以及严复、梁启超、章太炎、康
                 有为、吴稚晖等重要思想家对于“社会”概念的不同理解和实践,本文前言中提及的先行研究,特别
                 是陈旭麓、金观涛、刘青峰、黄兴涛、黄克武、冯凯等人的成果,已有充分的揭示。对此,本文不拟赘
                 述,仅就新式“社会”概念传入中国之初的概貌和基本特征作一大致勾勒%
                     从日语传入中国的新式“社会”,与兼有名词和动词属性的“群”字不同,只有名词属性,其内涵
                 既指个别意义上的具体社团组织,也指总体意义上、更具抽象色彩的人群结合形态。⑤1895年秋冬
                 首次刊行的黄遵宪《日本国志》给出了“社会”的定义:“社会者,合众人之才力、众人之名望、众人之
                 技艺、众人之声气,以期遂其志者也。”随后列举一些政治类、学术类、法律类、宗教类、医术类、农业
                 类、商业类、艺术类、游戏类、人事类“社会”的名称,最后总结说“凡日本人,无事不有会,无人不入
                 会”。⑥黄遵宪此处所说“社会”,仍为个别意义上的社团组织% 1897年初,梁启超主笔的《时务报》


                    ①  三上参次:《外山正一先生小伝》,1911年7月,第29页,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hap-.Z/de nde gc. jp/infc: ndljp/pid/
                 781779,2019 年 07 月 16 日。
                    ②  《会奏立停科举推广学堂折3后》,《申报》,1905年9月12日,第2版。
                    ③  郭嵩義著,钟叔河、杨坚整理:《伦敦与巴黎EJD》,審麓3社1984 •版,第146、150、276—277页。郭嵩義EJDID载f
                 音译词包括:"罗亚尔苏赛意地”(Royal Society),"奇约喀剌非科尔苏赛意地”(Geographical Society),"布里地史安得蕖尔林裨布洛
                 苏赛尔得"(Be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苏赛尔得阿甫费林得斯"(Society cf Friends),“ 毕斯苏赛尔得"(Peace Scoiety),“ 阿
                 博尔立真理斯卜罗得克升苏赛野得-(Aborigines Protection Society),"布利谛斯苏士尔申"(British Asociation),等等。郭嵩秦不懂
                 英文,这些语言知识都是通过询问身边熟人而获知的,包括威妥玛(Thomas Wade)、马格里(Maccrtnee Halliday)、傅兰雅(John
                 Fryer) *理雅各(James Legge)等颇通中文的英国人。郭嵩秦驻英期间,还曾经见过马礼逊的儿子,由此得知马礼逊编纂英华字典的事
                 迹及其影响:“(罗伯马里森)留粤数年,依《康熙字典》翻译西洋文字为字典,西人传诵之/郭嵩秦:《伦敦与巴黎日记》,第191页。
                    ④  钟叔河:《论郭嵩秦》,郭嵩秦:《伦敦与巴黎日记》,“叙论-,第2—3、42—45页$
                    ⑤  黄兴涛用“小社会-和“大社会-来表述此时中文“社会-概念的这两层内涵。见黄兴涛《清末民初新名词新概念的“现代
                 性-问题——兼论“思想现代性-与现代性“社会-概念的中国认同》,《天津社会科学)2005年第4期,第136页。
                    ⑥  黄遵宪:《日本国志》第37卷,“礼俗志-四,浙江书局1898年重刊本,第20—22页。《日本国志》虽然撰成于1887年,但
                 迟至1895年甲午战争结束几个月之后才初次刊行,内中原因,参见李长莉《黄遵宪〈日本国志〉延迟行世原因解析》,《近代史研
                 究》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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