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7 - 《近代史研究》2022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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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新忠 / 以新守旧  以中化西

                  为真正的近代中西医汇通派人物的张锡纯 ,实为“医学实验派大师”,他最重要的成就,就是吸收
                                                        ①
                  近代医学研究方法的精华,用之于中医学的研究和治疗,独创了一些至今仍具效用的著名方剂。                                            ②
                  由此提示我们,中医的疗效不仅是帮助中医人取得自信的根基,也是中医学得以自存和不断取得发
                  展的核心要素。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以来,中医在治疗疫病的阵地上不断退缩,显然首先是因为西
                  医在疗效上的根本性提升,同时也是因为中医未能从疗效出发,充分利用现代科学研究方法和手

                  段,促进中医理论上的突破,并进而在整体上不断提升疗效。
                      最后,还与个人的秉性、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有关。 丁国瑞虽常常以保守者自居,但同时又

                  表现出相当开明的一面,不仅不拒绝新生事物,而且还积极利用报刊、白话文等新事物。 不过,
                  只要稍作深入考察,就不难感到,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汇集于他一个人身上,并不违和。 因为,
                  对他来说,无论是旧学还是新知,只要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进步,只要有利于维护民生和民众健
                  康,只要有利于发扬光大中国文化和中医,都应该认真研究,为我所用,实现以新守旧、以中化西
                  的目标。 显然,他既非一味顽固守旧,也不趋新崇洋,但在骨子里,确实是一个自有定见而思想
                  偏于保守之人。 他不仅对中医有执着的保守之心,而且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兴亡,也相当有责任
                  心和使命感,表现出强烈的爱国之情。 在晚清时,他对政治腐败有强烈的批评,并对民国的成立
                  抱有深切的期待,进入民国后的种种乱象,又让他深感失望。                             ③  他主张变革,但反对盲目学习外
                  国。 民国建立之初,他就在时评中指出:“ 谈时事的常说,欲强中国,非尽废旧法不可,大革大改,
                  事事须效法外国。 当初倡言变法,就是上了外国的当了,深谋远虑的,目为顽固,冤哉顽固! 岂不
                  知一国有一国的历史,一国有一国的精神,风俗习惯,人民心理,有许多的不同,岂可削足就
                  屐。” 对革命的失望,更让他将希望寄托于传统的王道和仁政,遂言道:“ 我们国家的病原,就是
                      ④
                  孟子所说的‘上下交征利’。 然而不能实行王道仁政,不从小学教育时培养民德,又是上下交征利
                  的病原。” 可见,他是一个有主见和批判性的人,从晚清到民国,中国不仅进入共和时代,也迎来日
                           ⑤
                  趋新潮的时代风气,时局的动荡,社会的混乱,不仅无法扭转他本来偏于保守的观念,反而更加固了
                  他的既有认知。
                      在这一过程中,不但光大中医成了丁国瑞实现自己维护民族精神和弘扬传统文化的有效路径,
                  而且实际上他也不自觉地赋予中医作为传统文化和民族文化象征的文化意涵。 在民族危机日渐深
                  重的时代,丁国瑞这样做不仅十分自然,而且也是相当多中医人或知识分子共同的选择。 民国时
                  期,中医的“国医化”日趋盛行 ,充分地反映了这一点。 时至今日,称中医为中国传统文化,依然十
                                             ⑥
                  分通行。 面对强势的西方文明和强大的西方文化霸权,诉诸文化的力量,同时秉持对现代科学知识
                  开明的态度,以汇通之道来寻求中医的自救和发展,无疑是一种很有价值且成功的策略。 而且从学
                  理上说,也无不道理,因为不仅是中医,即使现代医学,也无法将其完全视为科学。 如果说当时的人
                  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话,现在的国际学术界,早已通过多学科的深入探讨表明现代医学中疾病与医
                  疗的社会文化属性,让人们意识到,疾病并不只是科学可以测量的生理病变,同时也是病人的体验、



                     ①  李经纬、张志斌主编:《中医学思想史》,第 706—707 页。
                     ②  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第 186—193 页。
                     ③  参阅张琴《多元角色及其思想实践的合理化———近代回族社会活动家丁国瑞研究》,第 46—59 页。
                     ④  顽固生(丁国瑞):《变本加厉》(《正宗爱国报》,1912 年 7 月 24 日),《竹园丛话》第 21 集,第 3669—3670 页。
                     ⑤  丁国瑞:《爱国治国救国》(《天津社会教育星期报》,1922 年 3 月 19 日),《竹园丛话》第 1 集,第 24 页。
                     ⑥  关于近代中医的国医化,可以参考皮国立《国族、国医与病人:近代中国的医疗与身体》,台北,五南图书出版股份有限公
                  司 2016 年版,第 97—150 页;余新忠、王沛珊《科学化·专业化·国学化———晚清以来现代中医的生成》,《 文化纵横》2017 年第
                  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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