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0 - 《近代史研究》2020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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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支释寃 2020年第3期
张东苏这里的表述与此前有不小区别,最重要的一点是将之前“新文明”与“旧文明”的两分,
变成了“历史上的思想”“现在的思想”与“新文明”三分。他用此种三分法来应对傅斯年所说的之
所以要批评与破坏旧思想,“无非觉着旧思想的积压力很大,不得不打破一般人对他的信仰心”①,
解除“旧思想的积压力”,实际上是为“历史上的思想”免除了责任。既然历史上的思想与现在的思
想早已不相关系,无论是“旧思想早已飞腾”,或者强调“现代的中国人没有精神生活”,实则都相当
于当下中国本是“空瓶”或“没穿衣服”——类似傅斯年所说“空无所有的国家”,也就不存在先倒
去浊水或脱去旧衣的问题,即无须攻击固有文明,只需对现在的思想根本改造、输入新文明。此种
思路或受清末章太炎等人“君学”“国学”区分的影响,只是将其在时间序列中展开,且“历史上的思
想”也无须像国学一样提倡,“不必使他再生”也“不可一概抹煞”。按此逻辑,“历史上的思想”既
不存在于现在,又不必使他“再生”,则在新文明中似亦无存在余地,可以对其存而不论。有意思的
是,“再生”一词正是当时胡适所常常使用,又是傅斯年主编《新潮》杂志之英文名,而张东苏此时反
认为“不必使他再生”,似比《新青年》同人更激进。
清季到民初中国趋新思想界中有一个关键问题,是推陈出新,在损毁传统的基础上全面创造一
个新的中国和中国文化?还是温故知新,在损益传统的基础上重建一个新的中国和中国文化?②
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对传统用工夫,然而张东苏显然像第三种,不再生不抹煞,表明其既不推陈出
新,也不温故知新。并且,如果当时中国“没有在旧思想的支配之下”,则《新青年》派攻击旧思想成
了无的放矢,傅斯年的立论也将难以成立,甚至连讨论旧思想和研究中国哲学史都可能失去正当
性,故胡适不得不有所辩护%
胡适认为张东苏“太轻视旧派了”,“旧派的大害不在他能积极的’作梗’,乃在他能消极的’打
消’”。他仍以“浊水”“清水”做比喻,来阐明自己的观点,认为对于旧思想“最好的法子是把碗里
的泥土和水倒在滤筛上,清水滤在筛下,污泥留在筛上,方才可得一碗清水”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
胡适特意说明,“滤澄的清水不光是加入的清水,还带有碗里[原]来泥水中所含的清水”%他将这
一筛滤的方法称为“整理”,说:
我对于旧思想的态度,可用“整理”两个字说完。虽不可一概抹煞,却不可不仔细整理一
番,寻出一个条理系统来,使将来的人可以无须枉费“穷年毕世”的工夫,去钻那破纸,我的《中
国哲学史》就是抱定这个目的做的。至于那班迷信国故,崇拜国故,而其实不知国故究竟是什
么的人,不但不配谈新潮,也还不配谈国故咧。③
在此信中,胡适反复谈及“整理”和“国故”,成为之后提出“整理国故”的滥觞%
胡适在信中未明确“整理”之后的旧思想在未来文明中有无地位,但从其比喻来看,最终的“清
水”包含了“碗里[原]来泥水中所含的清水”,则旧思想中整理后的部分似仍要留在未来文明之中%
这显然与此前傅斯年、张东苏的观点均不同%然而,张东苏在复信中却称“筛滤的比喻就是’整理'
的确解,真是把我心中所要说的完全说出来了”,并说自己也要“尽一些微力”%他再次阐述自己对
旧思想的看法,认为“国故派的思想决不是真的旧思想,所以支配现在中国的就是’虚伪’,伪忠伪
① 傅斯•:《答〈时事新报2 D者》,《新潮》第1卷第3期,1919年3月1日,第526页(卷页)。
② 罗志田:《温故可以知新:清季民初的“历史眼光”》,《裂变中的传承:20世纪前期的中国学术与文化》,中华书局2009年
版,第168—188页。
③ 《通讯:胡适致张东菇(1919年3月20日)》,《时事新报》,1919年3月24日,“学灯-,第3张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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