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0 - 《近代史研究》2020第五期

杨奎松/ “问道于器”

致十分困难，因为绝大多数汉人至少不会抗拒，且个人花费不大。这也是为什么辛亥革命爆发后,
各地军政府发出的第一个重要号令大都是号召“剪去作为满朝陋习之辫发,以祝我汉国复兴”①，而
南京临时政府建立后也一个通电就实行了公历。②但是，没有一个地方的军政府，更不用说南京临

时政府，发出过要求全面易服的命令或倡议。
这个时候落实易服之难，主要并不在文化之差异。大量的史料和研究都表明，造成提倡者态度
摇摆不定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绝大多数民众消费不起，一直高度关注中国商业状况的日本驻华
各领事馆这时的报告都谈到这一点③;二是西服面料用的是毛料，而中国当时尚无生产呢绒毛料的

能力,推广西服必定会有利于洋货而不利于国货，因而国货界，特别是丝绸业、制衣业和典当业,对
易服多半都表现出十分敏感且强烈的反对态度。④
辛亥革命主要是军人和革命党人主导并进行的，军人的着装早已基本西化,年轻的革命党人这
时更是普遍抛弃了满人的长袍马褂。从黄兴在武昌起义后赶到武汉,与起义军各级骨干合影的多

张照片即可看出，武汉的起义人员，除了军人着军装外,曾经留学日本者多着日本立领呢制学生服,
黄兴等人都是一身西装革履加礼帽。⑤可以肯定，革命党人这时对易服的要求是比较急迫的。当
然他们也赞同保护国货，但就像上沪军都督陈其美在致要求保护国货的上海丝绸界代表的一封公
开信所言,新政府赞成“易服以保存国货为先”,但保存国货是一回事，易服以顺应国际大势是另一

回事。他认为:“我国丝绸不合于制造西服”的问题，“若不从根本上设想”，“力谋改良”，“而徒求
之不用外货，恐绸业前途终愈趋愈下” O®
正是因为革命党人的这种态度,辛亥革命后,在革命党势力范围内，纵使存在着不少质疑甚至
反对的声音,但国人着装西化的趋势仍明显在加速中。

虽然在辛亥革命胜利之初，由于多数省份或城市的夺取都有当地立宪派人物参加，并且一些人
还被推举为当地军政府的领导人，因此,11月中旬首批前往上海参加各省都督府代表联合会的人
们，不少穿的还是长袍马褂,脚上蹬的还是典型的中式圆口布鞋。⑦但是，到12月29日临时大总

统选举会在南京召开时，从代表合影的照片中已可以看到情况的改变。当天参加合影的47人中，
有4位是工作人员，其余是17省的正式代表43人。照片中可以辨别出身着中式服装者19人，着
军装者1人应为工作人员,其余穿的是西式大衣或西装革履。可见，半数以上的代表都已换上了西

装。同时，还应该提到的是，前排穿长袍马褂的14人中,至少一半以上者已换上皮鞋，不再穿传统

① 转见《驻杭州领事馆报告＞,1911年11月18日，李少军主编《晚清日本驻华领事馆报告编译》第5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
社2016年版，第384页。
② 赵2彬:《改元升旗：南京临时政府新国家外观的确殳与反响》，《河南大学学报》2012年第2期，第87—88页。但南京临
时政府实际上并未能在厉行公历的同时做到废除阴历。
③ 如日本驻南京领事铃木荣作就强调说:“普通支那人由于经济等原因，还不能改装”；日本驻重庆领事馆事务代理生河西
信、驻安东副领事熊崎恭、驻延吉副领事速水一孔都强调称：中国人“就其生活水平而言，与我国之人相比还很低，他们向来习惯于
粗制耐用之物”，"西式服装较之支那服装价高，为他们最感痛苦之处”。李少军主编：《晚清日本驻华领事馆报告编译》第6卷，社
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264—265、308—309页。
④ 参见《中华国货维持会开会详情》，《时报＞,1911年12月13日，第9版;《中华国货维持会缘起》，《新闻报＞,1911年12
月24日，第10版。并见张希《被操纵的身体：辛亥革命后的"剪辫不易服”思潮》，《或问》第24号(大阪，关西大学2013年)，
第61—72页。
⑤ 转见王兴科主编《辛亥革命图史》，湖北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326,328页。
⑥ 《都督陈批上海绸业代表耶热庐等禀》，《民立报＞,1911年12月7日，第5张。
⑦ 照片见王兴科主编《辛亥革命图史》，第386页。这里所说"空宪派”，主要指咨议局、资政院众议员。他们的出身背景及
其激进与保守的情况，可参见张朋园《中国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晚清以来历届议会选举述论》第一章第四节、第五节，吉
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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